白衣书生

“我家后院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

每每我陷入宁静，脑际便有人这么吟诵，或是其他人的其他句子。我一直怀疑，是内心里的那个自己，在作祟。

或者“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都久久地在我脑海里盘旋，余音绕梁。

我不知道这种的境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童年，或许是少年，或许是某次酒醉之后。我只知道童年的自己，就曾有过不太爱说话的时候，有次病重了，父亲就极其心疼地说“像个泥菩萨”，就赶紧把我接到他的身边想尽办法进行医治。随后漫长的岁月里，一旦感慨，依要说起，许是一生。

我大抵也脱不开这般的遗传，一件上心的事，也可以反复地念叨多少年，无论有没有人听见。我还记得青春年少时一个深秋的傍晚，细雨朦胧，我在江边的滩涂漫步，并且吟咏，和着风雨的扑面，喉咙里尽管发出轻盈的不知曲调的声音，情绪流涌，一片清凉，直到夜深。我在那漫天雨幕里中踽踽，周围再没有人，唯有对岸的露灯，远远地映射，我才得以绕开脚边星罗棋布的沙坑。那时候，忧伤、沙哑、青涩，错结一处。我便在夜的雨地里，煎熬、释放并抚慰自己，权作治愈。

随意地哼一曲不知名的歌，或某首歌里不知位置的却又记得的几句，便是那年代的青春里，所有迷茫、热情、执念与向往，在现实的瓦砾里磕碰得流血。我的爱情写满哀伤，大多时候主角缺位。这便注定了我的自言其说，不顾他人。

多少年过去，我以为我好了，就连旧日里旧岁月里的好多人，都脱出了我的视野。可那些轻盈的吟咏的声音，却总会在我陷入宁静后，不经意地爬将出来，在脑际或是脑海里，翩跹起舞，琴瑟阵阵。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不知觉的，只是时光的流逝。我依是曾经岁月里的那个我，那个夜雨里一路吟咏与漫歌的永不消逝的少年。故而每每遇了细雨的朦胧，却又闲暇，我就总是禁不住要坐下来，于窗前或是檐下，一杯茶，几支烟，甚或和了一支《高山流水》的低吟的小曲，便忘了今夕是何夕。

我在这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岁月里，外面的世界一片陌生。我尽管冷眼旁观着那红尘里的热闹，只顾走着自己的路，任自己的心事风起云涌，低吟浅唱，冥冥无期。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一个声音冒出来，我明白是内心里的那个自己在作祟。他总是紧紧抓住我的心事，又恰到好处地隐现。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却又不止一次地想，幸好还有他。那是另一个我，真正的我，我这凡体肉胎里的灵魂。我的灵魂，在吟咏，在唱歌，一刻也不曾停息。

昨日初夜里的一场小雨，密集并且沙沙作响。我下午才将淘宝上拍来的两张PVC桌垫铺在露台的两张或圆或方的桌几上，这时便似乎有了用处。自是去玻璃棚下的藤椅上坐了，置身于茫茫夜空的朦胧里，静静地安坐，细细地聆听，就连内厅里落地灯的插头都给拔掉了，赢得一屋子漆黑。过上一阵子，便去睡。

待得醒来，已然夜半，雨却停了。我靠在床头，拉亮台灯，吸着烟，那个不知名的行吟诗人，便又在脑际或是脑海里轻轻地吟唱，像是《越人歌》，又不像。久久地萦绕，我便起了床。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我须靠近露台外侧的矮墙，方见得楼下远处的露灯下，一地昏黄与朦胧。

我知道这新到来的，是今春的末日。我似乎禁不住怀了莫名的哀伤，想起很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任内心里的那个自己作祟，自顾自地吟诵，或许这正是我所一直默默珍爱的自在——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