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这年的春分已过,那么整个春天也就过了一半了。似乎我以往并不曾认真地注意过这个节气,可春天我到底还是在乎的。
小时候的课本说,春天是位姑娘,于是我就热爱自己喜欢的姑娘。可我这人笨,不会玩把戏,即便喜欢得不得了,也不懂得把握时机大献殷勤,于是我喜欢的姑娘便像小燕子一样,飞去了别人的怀里,扑进自己择定的命运。于是乎,我的喜欢,即便再如何喜欢,也不过是感觉中的喜欢,印象里的喜欢,以及纸面上的喜欢罢了。
我想,大抵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小猫有小猫的命运,小草有小草的命运,就如同你有你的命运,而我也有我的。我对命运这东西,实在糊涂得紧,原本以为人定胜天,可到头来却总觉得脱不开一只冥冥之中大手的摆弄,由不得人。要不然我喜欢的姑娘,明明知道我喜欢得不得了,却为什么又要去义无反顾地飞掉呢?
于是乎,很多年来,甚至很多很多年来,我就喜欢符合内心里某种特质的姑娘,要我说来也说不清。只不过,别人也有别人的喜欢,每个人都有选择与被选择的权利,我只不过遵从这种彼此的自由与相互的选择罢了,即便一个人难过得要死。可这很多年,甚至很多很多年,还不就过来了?
有时候想来,时间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我在那无以数计的时间里,即便再混耗,也就过来了。我应当感谢那些关爱我的人,扶助我的人,陪伴我的家人与朋友,要不然那样漫长的苦楚真不知该怎么捱过来。朋友们,为我消除寂寞,同时我也学会了用文字来打磨时间,于是乎我这活,也便如此地不冷落,似乎也平添了不少生气。
坏脾气的父亲去了,唯剩母亲与我作伴。我知道他们爱我,无论出于传统,还是发自内心真正地喜爱。我都只有在这眼下的日子里,与髦耋之年的母亲,做着好朋友,打着伴儿。在饭桌上,我依然叫她要听我这个做家长的话,她便笑。做了一辈子老好人,她也不懂得外面的大世界。即便有时我给她换上一个电视新闻的频道,讲下某条令人吃惊的网络新闻,她也会就像陡然之间发现了新大陆,甚或是看见了大怪兽。
不过,无论怎样的新闻她都没兴趣,她更乐意于闲来无事坐到凹形的大沙发里看她的电视连续剧。要是看到打打杀杀,有时还一把将电视关掉,一个人走到旁边生气,嘴里直是嘟哝个没完,可把人给笑得不行。若是一说穿,她自己也禁不住笑。我也只得告诉她,那是人家在演戏,演的都是故事,不是真的杀死了人。或许唯有这么,她心里才会轻松起来,不再去较真。
日子或许就这么过着呗,一眨眼父亲也离开这个世界两年了。我们总算是好了起来,这世界就又恢复了它的热闹与喧嚣。我不再像一个尸首那般,在时间里在街道里在各种事务里游来游去。我终于喘过气来,回过神来,注目这眼下世界里不可逃避的尘土飞扬。我在这般的尘土飞扬里,又开始活了起来,心底里有了生气。和好朋友一般的母亲作伴,我终于连一年难得一次的远行都放弃了。自然,也因了手头的拮据。
原本打算去贵州,或是去山东,走走逛逛,旅途上写稿。可思来想去,都不是我最想去或最急迫的事,于是就晾到一边,懒得去理会。所以有时候的懒,并非一无是处,可以让你放下不太重要的事情,腾出时间来休养生息。对的,我对这一年的打算,就是休养生息。我得好好地养下子自己的精神,毕竟去年忙了整整一年,总该歇歇气了。
于是又想起了我喜欢的姑娘,她并不像燕子那么,飞去了还会飞回来。她的飞去,更多的是,一头扎进人海的茫茫,时间的茫茫,相会无期。或者别人也没有渴望与期待,要与我在时间的另头或者哪段,去重逢了,小坐或是叙旧。我不得不在茫茫的世道里自我地活着,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该抽烟抽烟,该睡觉睡觉。无论有过怎样的惨痛,有过怎样的欢喜,也都过去了,难道不是吗?
我在这样的春天里,并没有见到小时候房前檐下与课本里的燕子。它们大抵并不曾想在这花花绿绿的城市里安家,甚至都懒得来遛上一趟。于是乎,我便只好把对燕子的诸多气息,停留在儿时的记忆,停留在曾经乡下生活的青葱里。作为一个异乡人,对原本的故乡并没有殷殷情愫与依恋的人,不得不去大踏步地跨过心里的千千结,踩碎内心的障念,迎向生活乃或生命的前途,至少不用去为下顿饭没着落而惶恐。
我曾经的朋友们,多少我掏心掏的朋友,却也不像传说中的燕子那么,秋去春回。不过都是彼此的过客,因了某个机缘,短暂地相聚,短暂地欢愉,短暂地叙叨,然后便离去,头都不用回,又何须去倾注什么深情?只不过,他们遗弃我,我也在遗弃人,于是乎便只剩得几枚终是不弃的,无论多少年过去,都可以万事摆一边,先把酒给喝热闹了再说。甚至只管喝酒,只管怀旧,只管计较彼此的真与不真,依像孩子样的当场批驳谁的不是,但再如何闹,都是真心地欢喜,淋漓尽致地欢喜,根本不用去防范它日会出卖你。因为要出卖的,早就在时间的旋涡里,给涮了出去。
有了新朋友,自然也会欢喜。只不过,再新鲜的色彩,也要经得起时间,更要经得起世事与风雨。那些一遇上点事,遇上一点是非与利害就没抓拿的主,还是任他去吧!所以我善待过很多人,款待过很多人,只不过那些酒菜里的过客们,走了也就走了,不害我就成。我之所以这么说,自然不止一次地遇见过不善之辈。
可见这世界里的人与事,并非什么都是要讲良心的。我的活着,只管讲自己的良心,管不得别人。对我讲良心的朋友,自然就会留下来,自然就会无别地欢喜,或许这也是我所追崇一种纯粹。只不过,若是人活一辈子,就连一种纯粹都没有活过,那的确是遗憾。我可不想去遗憾,尤其是在一些触手可及的事物上。有的也尽心,只不过尽人事顺天意,毕竟谁都有谁的命运,事物也有事物兴衰发展的规律。非要去磕,那不是奇人,便是真的有病了。
我在这个显然是病了的人世间,甚至病得不轻的各式各样的人心的群落里,只管去想,那些遗落了的燕子,有一天真的会飞回来吗?
“春天来了,小燕子又飞回来了……”
我的耳畔不禁响起,儿时乡村小学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虽然稚嫩,却如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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