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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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行云流水 |
白衣书生
一天傍晚,我晚饭后下楼小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无论楼下的园林里还是外面的街上,除了冷,就是冷清。
我在家里坐了一天了,除了午时去前面不远处的沃尔玛地下超市购过了一回物,又去小区外买回一把胶把的尖嘴钳,回家便搬来阳台上大半人高的铝合金梯子,爬上去把书房里坏掉的两个小灯泡都给换掉,房中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可是,我觉得还是需要出去走一走,总觉得长时间地窝在家里便被一种无形的沉闷给笼罩了。我得摆脱这种沉闷,及其笼罩,便得打破这原本的时间里的僵土。
我这走,没有与朋友的提前预约,自然是散漫而又毫不经心的。走到哪儿算哪儿,我总是这么想。可是,楼下的园林太熟悉,外面的街上也太熟悉,一时之间我居然怔住了,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呢,似乎哪边的街道我都已经走过好多遍,实在没有什么新奇的了。
还是从就近的大门,掏出钥匙串上胡豆大的蓝色门牌,打开四方的门扇跨了出去。门旁有身穿制服的保安值班,他默默地坐在四方的蓬伞下,伞下有窄条的桌子,桌后有椅子。保安就坐在那里,或是站在一侧,毫无温度地看着业主们的进进出出,没有问候,也没有询问,就像任何一句都是多余,这世界原本就是如此条理分明且是冷清。
走出小区的大门,便是那一溜长平边的三角地带的小广场,兴许是因为冷,便没有寻常这个钟点会放了播放机来跳广场舞的女人们。她们兴许也是忘了吧,或许也觉得需要休息,虽然往常里音乐也放得不大,人也不多,算不得扰民,跳上一阵子也就自行散去,自然也没有人去投诉她们。这样的相安无事,便在时日的默默流淌中变得乏味,于是有没有人跳舞都让人觉得没有什么分别,甚至有时居然忘了去想起。
我就在这样忘了去想起的傍晚,或者初夜,走到那个令人彷徨的小广场上站住了,各处望望都是冷清。蓦的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已经有阵子没有这样空旷过了,大抵是我已经融入了生活的麻漠,忘了去想起,这世界还有寂寞。
可是,我是真寂寞了,要不然我就不会忽然想起似的要出去走一走。我真确地感到,内心里那已然别去的寂寞苏醒了,它在深沉的夜暮里东张西望,并不把我当回事,仿佛我并不曾真实地存在。我感到左右不了它,不知道往哪里走,又不肯这就回去,便在心底里不住地犹豫与纠结。可是呢,这纠结却并没有刀枪相向地激烈的斗争,而是像宽而平的水流一样,从心头细细地滑过去,那寂寞里的空荡,或者空荡里的寂寞,便愈发变得没有阻拦,就连“阻拦”这样的概念都没有。
我到底是选了一支,顺着街边往北,在黯淡的灯影里,无处不在的冷与冷清里,漫步。可我却并不感到放松与惬意,这走居然也变得如此步履沉重,右脚的掌底也在厚厚的鞋子里隐隐发疼,似是疲乏,需要歇歇。可是我除了走,又有什么样的选择呢?姑且不说走哪个方向,走多远,累不累。我便在这样的街头,别无选择地融入了彻透的寂寞。它像一只小兽,温顺地舔着我身体里的每一处地方,每一个角落,十足均匀且又恰到好处。
终究是有些怕,怕它于不知觉中就吞没了我。可是我还是往前走了,并且走着,朝北。有家饭馆灯火辉煌,我却没有正睛地去看它,亮就亮着呗,这与那不亮又有什么不同,反正是麻漠,我的旁观并无生气。就像它的存在,跟我没有丝毫的关系。虽然我前不久才与朋友走进去吃过一顿饭,那个年轻的男子的老板还兴致昂扬地向我竭力地推销他的酒,一个放在柜台上的大玻璃桶,说是什么什么酒,要10块钱一两,虽然也顺了一杯来喝,却并未发现他那欣喜的眼神里所绽放出来的有多么地不凡。甚至我,就连那酒味儿都忘了,更不消说去细细地品咂与回味。
影子,对的!我在一条四处皆是层层叠叠影子的街边,走不多远便是一处拐角,在拐角的尖上是一家酒店。虽然知道是酒店,也看见是酒店,可是开没开门,厅里有没有灯,开了几盏灯,亮不亮堂,吧台后有没有人,会不会有旅客手里持了身份证在登记,我都没有注意,也没有印象。我只知道,走到了那里,并且从它的门前走了过去。
恍然地回不神来,前面一条横街的对面什么时候拉起了一排档板,显然是遮拦了修路那种,外面的板面上喷绘了一些随处可见的图案与文字,或者标语。我没有细看,即便细看也不会在意,更不会记得,哪还会有什么可以教人生起几分奇妙的触动呢?我只是奇怪,怎么河堤都给拦住了,他们在修路么?想了几想,也没有想透,便自是不去管它,也不去管“他们”到底是些谁。看来去不了河堤了,可是就算是走上去,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黑灯瞎火地一片清冷与寂寞。要是换作夏日里,倒可以拎上几瓶啤酒去坐了堤外的石梯上喝,可是就不空旷不寂寞了吗?我想都想得见,置身那样漫无涯际的寂寞,并不比这时候好多少,也并不会感到有多少地不同。
信步再往前走个十多二十步,我却突然发现,这不过是小区外面正北的一片街面,并不是东面紧邻的河堤。我居然被这个突然而至的新发现给惊呆了,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呢?错觉还是幻觉,简直说不清。于是,脚下的掌底就愈发清醒地疼将起来,我便放弃了这已然拐上东面的行走,直接从已经走到了的北门,闪身进去。在小区的园林里才没转两个圈,我正在想面前的这幢楼大概是2栋还是3栋的时候,往前走上个七八步,便看见了一座精巧的小石桥,再定睛一看,小石桥后面居然就是我刚走出的小区那道唯一的正大门。啊,我简直惊呆了,这原本以来还得往左绕上一圈半圈的地方,却正是我所居住的1栋,一座庞大且腰肥膀圆的大楼。
我被这一连串的诡异给怔住了,不期而至恰又苏醒的寂寞,让我遇了一路的奇幻,做梦一样。于是我便知道,即便如何熟悉的,冷清的,空旷的,你总藐视不得它,要不然它就要给你使绊子,到时候怎么栽的都不知道。
原来这寂寞,似妖孽。不乱神,就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