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刚穿了一件短袖，又去换了件长袖的圆领衫。窗外的小雨，自黎明之前，兴许午夜之际，就已纷飞而至，啄湿着眼前这个初夏广袤的世界。扑进梦里，以及梦外。

　　不知它是怎样的精灵，总教我无来由地陷入沉思。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都得到了应有的滋润。每个人都在作诗，都是诗人。包括那些早起的菜农，游走的小贩，奔考的学子，迟疑的老人。红绿灯眨巴着眼睛，分明就是一种调皮。斑马线，人来人往，诗人们来来去去，各揣一份寂静的心事，尚没想好要不要与人分享。无形而无际的波漾，在每个人心头，或水墨清雅，或浓墨重彩。朋友圈里的生活，刷来刷去，新奇而有趣，吸毒一般。以至于每个司机，都想尽快地找处地方停歇下来，看手机。却又以极为稳妥的姿态，行驶或是避让，缓慢地通过人间。玻璃窗里外的诗人们，眯兮着眼，深深地沉浸在这个淡泊的清晨，以及瞬息而起绵源不绝的惬意里，任腿脚举着躯壳，四面八方地流涌，或者漫游。

　　林子间还是那么葱翠碧绿，似乎比起往日里更为陡峭，更为亲近。细筛一样的小雨，无边无际，远的沙沙作响，近的滴嗒成趣，扑在叶梢，打在窗檐，尽情地书写着，倾诉着，描绘着，涂鸦着，这一角，或千万个这一角的闲逸。感念丛生，泥垢尽去。那些原本的烦心事，原本的丫丫叉叉，全部得以终结一般地安息，甚或销声匿迹不见踪影。那些苦与乐，功与过，恩与怨，是与非，都如大江东去，恍若隔世。

　　电脑，也难得地静谧。任何声响，无论婉转或是铿锵，悲伤或是欢快，无疑于都是对这世界的捣扰，对这个诗意无尽的世界的破坏。甚至，浩荡的大街，都听不见喇叭声，也不见机器的轰鸣，或者招揽顾客的吆喝。兴许，万物之初，无比美好，这般清晰。谁也不肯，第一个去发出任何一个音符，所有的音符都是犯罪。世界如此洁净，只由于一场不期而至的小雨。这是怎样的一个精灵呵？爬上心头，万物复苏，郁郁青青。所有的美好，都在复苏、生根、发芽、径直走向茂盛……

　　甚至，一座庞大的城市，都听不见一声咳嗽。也不知道，昨夜疲倦的人们，是否尚在熟睡，或是没有真的醒来。我只听见心底里的那个我，在说话，在吟诗。如哲人，似高僧，似乎洞破了世间的一切悲喜。

　　山那边的野兽，也好久没有嚎叫过了，即便在黑夜深处的一隅，梦脚。它们这都是怎么了呢？莫非自以为不够美妙，而自此陷落入深深的自卑，也或者去了其他城市与地区，供人观瞻或是参透惮机。也或是去做了某个仙人的座骑，自此脱离于红尘，不再去受那困惑以及困顿的苦，不再行凶或是作恶，即便是丛林法则下的本性。我想，它们到底是顿悟了，忏悔了，升华了，涅磐了吧。不然这个世界，怎会如此清白如洗？

　　或许，此时此刻，我也幻化了，融解了，洁净了。与那些窗外纷飞的精灵，别无二致。不用再去纠结，那些事关短袖与长袖圆领衫一类的生活的暗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