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影子

标签:
原创情感 |
分类: 行云流水 |
白衣书生
据说要去一个地方,两天后就出发。于是,他就早早地翻出行李箱放去客厅餐桌边的地上,零零碎碎地找出那些必须品。秋已经深了,时常会夹杂一些微寒,他便随手将那些衣柜里外,床箱里外,整理箱里外的换季的衣裤鞋袜们,开起洗衣机有一缸没一缸地洗,有一茬没一茬地晾了收,收了晾。要带走的,随手扔进脚边敞开的箱子里,像一个张开的大嘴,东一点西一点地只管扔进去,直到堆成一座小山。临走前,再清理,再折叠,再码放,不迟。
要去的是D市的一所学院,那是他20年前的母校。他不知道对它还有多少依恋,依稀中就只有一个布依族的小姑娘,曾在那里与他相识,以及开心地羞涩地与他说话,还执拗地跟他去老家,去他在此城中与父母曾经共同生活过的那个家。这几乎是他全部的记忆了吧。
四年前,他去那里呆了整整一个月,透过岁月的流沙,写了一篇《回眸的温暖》,被刊登在了学院的网站上。那个曾经的小姑娘听说了,就忙着叫把文章发过去,并欣喜地转给当初的那些闺蜜看。她的两位好姐妹,都是D市人。在她毕业离开一年之后,他曾和她们有过一次约谈,大抵都是些感慨,主要是谈她。而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想必都被时间掩埋掉了足迹。即便重逢,也只会谈她,这是彼此唯一或者永远的话题。
蓦地想起一个女生,小胖小胖的,楼下预科班学财会的。原本跟他们班没什么交集,但有次她跑来教室找他,借计算器。刚在教室后门一露头,男生们就齐刷刷地望了过去,她的脸立马变得通红。但她还是麻着胆子跑了进来,站到桌边笑着跟他借东西。他所学的专业不用计算器,但见她那副懦懦而透着勇敢的神情,心里便明白了好几分。他不忍伤害她,也不想让她失望,便点了点头,课后就去其他班上找人借了一个。约好在下午第一节课后的课间休息时去交给她,但由于他们班临时加操便耽搁了。待他匆忙去到她的教室时,从后门往里一望便见一个女生趴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他就直接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叫了两三声,她这才抬起头来说了声“谢谢”,满脸泪花花的。下一个课间,他从楼下的操场边上经过时,便见到她靠在教室外的围栏上和几个女同学有说有笑的了。过了两天再过来还计算器,她居然格外高兴的样子。他早已不记得她的名字,也不记得她是哪里人,但那泪花花的一幕却至今都时而浮现在他的脑际。
四年前的那个夏天,在一个周五的下午。他在寝室里换好了衣服,穿了花衬衫戴了墨镜,去学院的食堂里吃饭,然后准备回家。正当他守着一张小桌吃得起劲时,但见一个可能是大一的女生,把手里的不锈钢餐盘往他面前的桌子上一放,人就坐在了对面,望着他笑却并不说话。他抬头一看,愣了十秒钟,略一偏头就发现旁边的桌上坐了三四个同样大小的女生,都笑嘻嘻地把这边望着,满是兴奋与好奇,就像等着看猴戏。他面无表情地把对面这个女生看着,然后端起刚吃完的餐具起身就走了,一句话也没说。可以想见,身后的她们,一定会立即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彼此笑闹个不停。他可不会中她们的圈套,小毛豆一个,连搭讪都不会,埋伏都不会。
这让他想起这座学院之所以成为他母校的一天上午第三节课时。随着上课的电铃声响彻校园,他随着一群男生在铃声中飞奔上楼。铃声刚停,他就推开了教室的前门。讲台上坐着一个从没见过的摩登女郎,大约二十五六岁,眉眼儿脸蛋儿细细粉粉的,穿一套细绒玫红套裙,脚蹬酱色短皮靴,头戴空姐式呢帽,好不靓丽。他一见,不免诧异,便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也毫不相让地回看。返手关门,拐进巷道,挤进座位,一切都不慌不忙地进行,两个显是内功高手,谁也不肯先移开对视的目光以示弱。不料他刚一屁股坐下,整个教室就爆发式地哄堂大笑起来。随即她拿起面前的黑板擦严肃地敲了敲讲桌,说她是来代课的,这两节课,大家自习。课后,关于她的议论和小道消息便风糜了整个班级,过了很久都还有人说起。但他即便在校园的某处再遇见她,依然既不招呼也不说话,目光冷冷地,有点刀客的味道。这无形之中又成为同学们瞎扯中的一桩趣事。
多少年过去,他大抵再也没有认真地去想起过那些旧事。就连今天,也像是几颗沉睡了多少年的脑细胞,忽然苏醒后才释放出它所存储的久远的信息。唯有那个布依族的小姑娘,仍然会在校园里的某处,远远地一眼望见他就羞红了脸,走到跟前叫一声“哥”就把头埋了下去。他依旧会跟她开玩笑说:“嗨,你脸咋这么红呢?想什么心事呢,我知道了!”她窘得不行,追过来打他……
他知道,这是心底那些曾经欢快流淌过的浪花,留下的影子。透过重重叠叠的岁月,焕发出梦幻般绮丽的光泽。一呼一吸,都是青春,伴随着一种悠长而浅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