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书生

　　我戒过11年的烟，但复吸了。后来，也想过戒，但终是没有想到很好的理由，便只好不了了之，一路拖延至今。

　　1995年夏天我戒烟那阵子，已接到考取一所中专校的通知，不日就将前往邻市住校就读。那一晚，我约了两三个院子里玩得好的朋友，窝在房间里，围在一对手工单人沙发中间茶几上的台灯前，一如既往地喝茶吹牛，兴致昂然，烟雾缭绕。我从壁柜里取出最后一条纸烟来办招待，想怎么抽就怎么抽，能抽多少就算多少，这在过去是绝无仅有的。末了，又到深夜，虽意犹味尽，却不得不各自四散而归去睡。临走之时，还剩下几包，我便叫他们分了，揣回去帮着抽掉。大家很意外，也很欣喜，真真正正认为我终于大方了一回。而我，也大有壮士断腕之心，着意于从此告别烟旅，投向新生。

　　那时，我20多岁的人了，却要在连充5年公司职员且业已习惯自我给养之后，再次踏入学校之门重归清苦，想来还是心不甘的。其实我并不想去上那学，但迫于老父亲的动则暴跳如雷，也迫于日后的生存压力，光是“带指标”三个字就足以在这个各执己见的家庭中引起一场不小的混乱。鸡飞狗跳自是难免，却以我不得不为了家庭的稳固作出妥协而告终。想天下父母之用心，的确良苦，但顺了他却逆了我。故而后来毕业参加了工作，很多年来心里都不顺畅，总想着机会跳槽，直至中年这才死心。

　　那次是父亲单位的最后一次面向待业青年的内招。不到一年又招过一批在职工人，富有传统色彩的“内招”制度便自此告别历史舞台。差不多可以这样说，我是最后一批的受荫者，却并不因此就要去“感恩涕零”。因为这不是我所想走的路，更能实现价值的路。

　　我更乐意留在公司里，几个月后顺顺当当地做分公司经理。在内招的消息到来之前，我所在的快讯电脑公司，已跟S复印机成都公司及其上海总公司草签了协议，决定近期成立总公司，除将原来的电脑公司列为分公司之外，旗下再成立复印机分公司，以负责绵阳地区S产品的总经销。而我，则将派往S上海总公司培训，三万元的培训费由快讯总公司承担，两个月后就可回来负责复印机分公司的经营。那时，总经理叶冰先生夫妇，已在跟我商量服务年限的问题，计划签约15年。S总公司也将派出两名工程师，长期驻扎我公司，专门负责技术上的业务。要知道，S品牌在当时很畅销，那么经营这样一家分公司完全可以做到稳赚不赔。

　　然而，我却失之交臂了。由于内心深负“离开”的不舍与歉疚，直到动身去那所中专校参加考前补习的前三天，我这才向公司提出辞呈并讲明原因。叶冰先生是一位宽宏大量的人，其诚信仗义的为人一向深受职员们的敬重。他不但没有责怪我，而且还鼓励我去参加“内招”。事后，或是出于应对市场的变化，或是出于并无更合适的人选，快讯总公司以及复印机分公司并未如期成立。再后来，随着电脑设备的普及，各种电脑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林立，叶冰先生便转行跻身于房地产经纪，并做了本地行业协会的副会长。我在邻市就读期间，只要回家休假，就都会抽出时间去原来的快讯电脑公司或是后来的五星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坐坐，陪他聊聊，或是与职员们闲侃一下。

　　几年后，我将好友刘丹推荐给叶冰先生，经过了解也颇得他的赏识。没过多久，刘丹便听从了我的建议，最终放弃竞争激烈的餐饮经营，去叶冰先生的公司谋了职。八年之后，随着房地产经济公司的增多，叶冰先生便将公司交予刘丹与他人合营，自己又转战酒店业去了，而且也将酒店开到了省府成都市区。

　　自我当初离开快讯电脑公司，至今已18年了。而我与叶冰先生的交情却从不曾减淡过。久不久地，很是想念了，就会约了一起吃个饭，或是找他帮个小忙，有时就连他心爱的奔驰车也借。一席人等，笑呵呵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叙旧，真是温暖之极。而我后来所出的文学书，每次都会赠他一本，以作存念。

　　我之重拾文学，是从2006年秋天复吸香烟之后开始的。那一年，我遭遇了人生的一次重大挫折，心中苦闷之致。在怀着“对自己好一点”的心思之下，便以香烟的缭绕来排解内心的烦郁。我不知道吸烟与写作到底有没有联系，或是有多大联系，但我的写作却自此燃烧，且一发不可收拾。有时回头想来，那戒烟的11年，的确没有写出过什么像样点的文章。

　　我当初戒烟，一是因为辞了公司的职断掉了经济来源，二是担心体质弱了跟不上学校里的强体力训练。虽然后来二者都好转了，但我却最终还是回到了曾经的原点。正如我少年时期就深为喜爱的文学，走着走着，突然中间跃过一大档，然后再着地成长，开花结果不无芳香。

　　时至今日，我不由感叹：自主的刀枪，怎敌得过命运的如来神掌，破茧而出的才叫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