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网络  文学原创/白衣书生）

　　这年的早春，我搬了新居。搬家那天，我没有叫任何一位朋友来帮忙，而是一气刷掉了信用卡上的4000块钱，然后与工人们不断地讨价还价，与旧房东及旧邻居们一再继续原先的托词。在那个极其忙碌的上午，旧房东的老婆按我的约定前来查看已经腾空的房子，一席吆喝着脏乱差之外，便缓下口气来叫我打扫一下。

　　我是一个自尊心颇强的人，而且什么事都不喜欢留尾子。于是，就去巷子对面的日杂店，买来洁厕净、刷子，将一盆盆的水泼在厨房、厕所乃到客厅与卧室的地上，然后就从厨房开始，依次地仔细地反复擦洗。那天，我依然没有吃早餐，肩上斜挎着背包，一块一块的，一间一间地埋着身子清洁。即便是橱柜磁砖上的陈霉，地板上难以清除的泥垢，我都找来钢丝擦，团团地擦洗，弄得一身汗津津的。

　　在那时，我是沉默的。不再去想自己所承受的委屈、不满与愤忿，不再去想那间房子在去年的酷暑季节是如何把我的衣柜、床箱以及里面所有的衣物都霉掉了的郁闷，以及厨卫满墙的磁砖上一茬又一茬地生起来的霉迹。我只想，就此离去，而留给所有人一个尽可能完美的背影。于是，我始终微笑着，面对所有人，宽容、理解、温暖与诚恳。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早春周日的午后，在新居的厨房里搞了一两个小时的卫生后，坐到书房的电脑前，饮啜着早就泡好但一直没来得及喝的清茶，却来想起这些事。

　　朋友已经打过来电话，说忘了今天原本有事，改日再聚。我心里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原本的轻悦开始沉淀，将我从一个想象中的清晨，以及清晨那漫淡的阳光的光晖中，拉回一片寂静。我似乎有些闹不清，自己到底是个菩提树下的悟者，还是在心里种下菩提而全意浇灌的修士。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信徒。只是各自信奉的，未必相同。”我就这么默默地咀嚼着，关掉QQ上的音乐，挂上“忙碌”的提示，着手写文。

　　我不知道这些新生的文字，会有什么样的境遇与去处。如同我，经年不改的沉寂与孤独。在这个“神马都是浮云”的尘世，守住一份心灵的清冽，感受一份世外的无扰，幸许原本就是一种幸福，一个旁人所未可知的草木青萋、阳光雨露的世界。

　　就在昨日的下午，天空依然晴朗，客厅依然漫映着一片光洁，一只喜鹊飞进来，一眼瞅见暗淡的书房中的我，就又惊慌失措地沿着玻璃窗缝隙的旧路冲了出去。我笑了，后来就站去窗边，望见外面咫尺山坡的树丛中飞来窜去的七八只斑鸠，多么欢快与惬意啊！

　　在那时我就想，人类那些怎么都填不满的欲望，到底破坏了多少自然与美景。刻意地设计，肆意地捕掘。如同一枝枝原本娇艳欲滴的玫瑰，遭受人类无辜地掐摘，被飞机被汽车运进城市，分布在大街小巷的花店里，人工给水，修枝剪叶，一朵朵一束束地摆在那里待售，继而被一些意气风发的青年兴高采烈地捧走，以一种极可能夸张的姿态送到情人手中，接下来只是面对脱离枝体后的枯萎，与丢弃。即便是那些原本快活的小鸟，被捉进笼子，关进大网，性急的或绝食或撞壁，怯懦的便随吃随喝，却再无当初那番振翼天际的洒脱与豪放。或许，这就是“有的人活着，其实是死了；有的人死了，却是真的活着”最好的诠释。

　　在过去，我不只一次地听见，不少人为了不再复存或根本就没存在过的爱情，那痛苦不堪、声泪俱下的声音。幸许，二十多年来，我也不只一次那么。然而如今，我终于懂得：自然而生，不舍不弃，才是真情。故而，所有违逆自然的执着，都是烦恼与痛苦的根源，而那些难以自控的悲欢情绪，则是它无可替代的催化剂。

　　我走去客厅，坐到小凳上，将地板上放着的一双先前涂满了油而已经晾干了的皮鞋，一圈圈擦亮。心里只是淡淡地想着，自然生灭，岁月静好。或许只有这些文字，才能如此忠实地记叙，我身上、身边乃至心里的那些活动吧。幸许有一日，终将流传给我的朋友、后人，乃至一些相识与不相识，相干与不相干的人吧。也或许，无数个生生世世过去，偶然被某个顽童从瓦砾间拾起，从地窖壁刨出，从而成为研析前人文字变迁的佐证。

　　然而，我知道，这是那些皮鞋所无法企及的。它们无论再如何光亮，如何牢实，如何够款够派，也终有被丢弃的那一天。如同我们的生命与人生，有始便有终，有盛就有衰一样。能够于这无比熙攘的世间，留下一抹看似不起眼的划痕，哪怕是细细的，浅浅的，短短的，就已经很不错了。这诸如人们那些该死的情感，那些得失，那些因情感与得失而不住变幻的心境。

　　我没有看表，但已经感到黄昏的临近。它的脚步轻轻的，缓缓的，不为人知地一丝丝一缕缕地浸蚀着原本映在客厅中的那些光亮。它终会来的，不是么？它原本就是黑夜那无畏直驱的前锋，终将这个光亮的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吞没，为一日又一日的那些昼，叙写一篇或陈旧或沉寂的心灵的祭语。

　　然而这终无法改写：这年的早春，我自搬新居以来的，所有的感念与景象。一个阳光弥漫的清晨，几只快活的鸟儿，所涂鸦的一切的，自然、美景与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