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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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休闲 |
分类: 行云流水 |
(图/网络
(此文被《安徽文学》2010年12期发表)
他一直喜欢茶几,尤其是那种茶楼中常见的两尺来宽透明的玻璃茶几,乖乖巧巧,不无精致。泡上一杯茶,伏在上面写东西,那感觉就更惬意了。谁都知道,写作需要清静,可这身边的门却总是被三三两两进出的茶客们推得吱嘎作响,引得他不时抬头察看,一张张平实的面孔,就这么在他的眼前流掠,除了陌生还是陌生。两三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女服务员时而迎向才挤进来的客人,笑容都没挤出来一个,直是说着“卡座没了,卡座没了”的话,不知道是在招揽还是在拒绝。卡座早就坐满了人,不然他会拉开铺着薄布垫子的藤椅,坐到这张小圆几边上来么?他和诸多的茶客一样,喜欢那摆着一对长沙发的靠窗边的卡座,躺在松软的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小憩,颇为舒适。不过,尽管沙发面前的长条茶几大多也是玻璃的,而且也要宽大得多,可他却并无特别的感觉。
写到这里,他一抬头,就发现吧台里的那个女服务员正瞅着他这边,面无漠然,几分诧异。或许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怪客吧!那些不知何时漫进来的茶客们,要么关在雅间里搓麻将,要么坐在堂子里“斗地主”,有的还暗自低喁,独自发呆。要说像这么旁若无人地掏出纸笔来写的人,除他之外还真没别的。是的,他在等朋友,而且像现在这么写着,就是他往常在茶楼里等朋友惯用的方式,既不误事也不浪费时间。他时常都会感到内心有种东西在流淌,如同小溪,却并没有溪水流淌的“哗哗”声。尽管那种声音,很欢快,很诗意,有如阳光下草地上奔跑着的少年的身姿,但他的确没有。他可以发誓。
他的眼前,涌现的是阳光轻晖下的青草地,幸许还有星星点点叫不上名字的白色小花。草地旁有池塘,池塘中有青草,还有游动的鱼。那些鱼摇头摆尾的游着,波光鳞闪,露出红脊。他想,这应当是些红鲤鱼吧!他以前常在市中心的人民公园的人工湖中,见到它们争相抢食的情景。不过,那些鲤鱼可大多了!张着黑洞洞的小嘴,在水面上一张一翕的,只有贪婪,没有诗意。
在人工湖边的水泥栏杆边,有专门卖小包鱼食的,五块十块不论。游公园的孩子们,也常会像缠着大人买玩具一般,向父母要来零钞购买鱼食,然后再走到旁边伏在栏边向湖中投食。那些米粒大小的鱼食,只要有一小撮撒进水面,藏在水底的鲤鱼们就会飞射而出,有的情急之下还会跃起身来拦截,活像一群长期隐匿水下的怪物。那些鱼,一个至少也有两三斤,争抢起食物来也很来劲,时常不难见到它们用层层叠叠的身躯把同伴挤出水面翻出白肚皮的场景。往往这时,偎在湖边的人们就会欢呼雀跃,继而就又会有人赶忙去买来新的鱼食,然后再一撮撮地投进水里,让那鱼堆不断地翻腾,再翻腾。不过,他既不喜欢看那些大鲤鱼的成堆欢腾,也不喜欢挤进那些围着雀跃欢呼的人群做看客。
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喜欢那些青草塘中自在游弋的小鱼们。它们日出而觅日落而栖,颇有一种鱼类社会世外桃源的乡风——原始,自然,淳朴,清新。尤如这置身闹市静心浸文的心境,如同老僧禅定。他面前的茶几上,只有一杯躺蔓着碧绿叶片的茶。原本如小粒般的茶叶,被滚开门泡发后,再斟满,稍作等待,叶片便尽情地舒展开来,如同一个人惬意十足地躺在斜阳夕照的沙滩上,半醒半睡地,除了陶醉还是陶醉。
他只管望着面前的这杯茶出神。没想到,光洁的圆而小的玻璃茶几,透明而光线折射的玻璃茶杯,却无意间触发了他的意境,引他进入到另一个时空中的静谧而幽然的世界,而令他浑然不觉,只管在红尘之外的幻觉中,畅然淋漓地感受着生活原本就应当如此的淳净。
他一回过神来,不自觉地轻摇了下头,不由得笑了。略一抬头,便见到正对面的吧台中,那个一脸漠然而惊诧的女服务员略显白仁的眼睛,俨然酒馆帐房直视着破落而赊酒的孔乙己一般。正在这时,朋友来了,他便招呼着朋友一起去到身旁不知何时就已空出来的一个卡座,快活地寒喧和聊天。而那个池塘以及塘中的青草乃到鱼儿们的情景,便渐自模糊,层层抽丝般褪去,直到原来的那个庞大而写意的意境或是幻觉,全部消失贻尽。
茶客们三三两两地来,又三三两两地去,打麻将斗地主之声,时常在耳畔回荡。如同渐流渐大的山泉流淌而出的小回水潭,敲醒了他的神智,驱散了他的灵魂。他有些不甘心,却又无奈着。一边和朋友微笑而轻松地说着话,一边暗自想着。改日一定去城市一端的花园市场,比着这样的茶几买一个回去,还这么泡了特级的北川的或是平武的绿茶,安静地坐去阳台角上,享受阳光轻晖的淡雅景致,说不定又可以进到那个说不清又道不明的禅境了吧!所写的文章,大抵也会少掉不少烟尘味。
原来,茶也有道,而这茶楼中常见的两尺来宽的透明的玻璃茶几,偶然之间,拂尘轻抚,便化作了洞穿红尘而冰晶浮现的灵魂世界的入口,幽远而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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