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网络  文学原创/白衣书生）

　　当我跨出农家小院时，夜色已经掩映。辽阔的苍穹下，原野夹杂着丘陵，突兀着广漠的夜黑。就连那马路边的一溜儿菜地，也在墨碳的汁晕里安然地寂静。她静静地绽放着生的气息，象个娇弱的田园美女。然而现在，我却顾不得睁大眼睛去撩开夜的裙角，寻找她的玲珑若莲。现在我只想冲上夜空，在那深黛之上朦胧的灰暗中，鸟瞰脚下这片苍茫的原野。

　　想到“鸟瞰”这个词，还是前段时间的事。忽然莫明地念及，很想鸟瞰下这绵阳大地上葱然繁殖的文学。这念头不知是咋冒出来的，但一冒出来就没个歇，直烙得我无法安睡。绵阳的作家与诗人们，在这时便以着款款的身姿，在我的眼前，我的身边，川流不息地过往。这让我想起才看过的《绵阳作家报》上，那几篇灵秀的痛惜北川的诗文来，她们的作者，却在与我热情四溢的杯碟碰击中，又燃烧出了新的血液。熊熊火焰中，我们手舞足蹈着，在四射的激情中尽情地穿梭。我快活地舒展起手臂，让身姿随着夜的亢奋乐曲，竭尽自由地游弋。我要把那欢快流淌的音符，抓在手里，就象一路追着在空中捕捞着莹火虫似的。

　　在那时，我的灵魂忘记了寂寞。我的血液，在枯树般的肌体里奔腾个不息，尽情地燃烧着我的一切，焚烬了那最后的几分沉静。我的渴望，象个极度张狂的魔鬼，将我久远沉淀的寥寂，顷刻之间就撕得粉碎。我的脸上，飘荡着快乐的笑靥。我的嘴角，残留着白酒与啤酒的滑痕。我的身影啊，飞快地旋转着，甩下一片凌乱而疯狂的足迹。然而即便是在那时，我却依然没有忘记，我要冲上那夜的苍穹，去鸟瞰这脚下无尽辽阔的莽原。象个孤独而冷峻的剑客，遥远地射出目光去，贪婪地丈量那并不属于自己的土地。

　　我的家园，在天山。白雪皑皑，风啸狼嚎。我的战马，赤红枣兔。我早已骑着它奔驰在空旷的高原。天山脚下，一晃就是几千年。然而我的剑，寒光闪烁，不知多少次挥手划破着夜幕，以致于让它那瞬间撕裂的惨叫，全然淹没在我那无忌的哈哈大笑里。于是，在那极尽满足与快意的日子，我开始发腻，开始百无寥赖地慵睡。我就是高原上那与世隔绝的唯一的孤独剑客。我不知道，我的灵魂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我不知道，那熊熊燃烧的看不见的火焰，是什么时候就如鬼附身般直逼着我的渴望，要去那未知的世界里劲狂地驰骋。在那时，我想到了“江湖”，想到了“好男儿志在四方”。

　　我的流浪，终于在几个轮回后不再黯然神伤。南柯一梦之际，我坠生在了四川盆地的遍地丘陵。三十多年后，幼苗的我，随风飘浮，扎根在了脚下这块绵阳的土地上。几世的忘我修炼，骨子里的魔啊，已全然褪尽。我成了一个不无清瘦的文人。我拼命地追忆过去，脑子里除了混耗就只剩下苍白，只有那梦婆汤最后的一丝清甜余尾，还是那么莫名其妙地熟悉。我只知道，随着自己这青涩的成长，对眼前这随处可见的青葱林丛，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仰慕。如果有一天，我想，我也能成为棵干瘦而挺拔的树多好啊！然而我低头自顾，却只是棵不无稚嫩的草。草，这就是我的命，无法更改的。

　　于是，终有一日，我拔地而起，直冲云宵而去。一场熊熊燃烧的山火，把我轻舔着化为灰烬，然而我却随着那火焰，在深黛的夜黑中升腾。我终于鸟瞰起这脚下辽阔的土地来，不由得狼一般地桀桀大笑，一路飞旋地手舞足蹈着，以着个孤独剑客的身姿，在几近自由而凌乱的步履中，轻拍着那诧然失色的我的灵魂。我的剑，锋利而冰寒，在沧茫的夜空中胡乱地挥舞。破帛落处，墨渍斑驳。

　　在这时，我居然怎么也无法想起，那吃过煎蛋面的农家小院，和那马路边的一溜儿菜地的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