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原创/白衣书生）

(此文荣获“绵山杯”《中国作家》第四届“金秋之旅”笔会散文三等奖）

    就在黎明来临的前一刻，我听到了窗外的操场上传来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的欢叫声。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自然悦耳的音乐了。或许以前也曾有过零星的这样的鸣叫，只是我还一味沉浸在守候曙光的无尽沉思中，而未曾察觉。现在听来，顿觉清风扑面，心旷神怡。

    或许，在此之前，我仍在几近迷茫地回想着曾经本应多梦的故乡，因为我正想着手写篇关于故乡的文字。故乡于我，更多的只是儿时的朦胧记忆，只是和了母亲一道守候着夜的黑。然而那时的我，却是体弱多病的，时常会在半夜里突发急症。至今我都还记得母亲急得在屋子里大喊着村长来为我救命的无助的情形，还记得她背着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田埂上急奔，跑到几里外的那个乡村医生家里就诊。然而那时，在半夜里摸黑外出是极不安全的，因为我家那条忠实可爱的大花狗就是被不知什么人在半夜里给弄死的，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在屋后的竹林里找到了它英勇护院后的遗体。在那样的年月，一个孤单的女人，拉扯着个年幼而又老是生病的儿子，时常都会有盗贼在半夜里到房瓦上踩得哗哗作响。而往往这时，我都对那来自黑暗深处的莫明的威胁而颇为惊恐，母亲就立即点燃油灯，拿起早放在床边柜头上的两把大菜刀拍得哐哐作响，一边怒骂着屋外那该死的蝥贼。一会儿，外面就没了动静。

    后来，父亲有次从外地回家，见我病重得神情呆滞，便咬了牙把我给接到他的身边去，从而才让我挺过了重病的难关。据父亲说，我前面原本有个哥哥，在不到两岁时就因病患和饥饿而死去了。在那时的乡下，对于儿子的钟爱，到底是件乡村人所无法说清的古朴情结。

    父亲在绵阳郊区的单位工作。我去时，二姐早已过了来，也是因为曾经一度的病重。当时正值文革末期，还是计划经济时代，什么都要靠国家供应。我们一家三口在食堂只能吃到父亲一个人的口粮。曾经那极其艰苦的境况，就连父亲现在想起来也时常无比恼怒地骂娘。那时的他，在每天都给弄到单位的学习班上去反省外，最大的乐趣就是私地里找了要好的医生给弄上瓶酒精，然后再悄悄地揣了回来自己动手勾兑成可供解馋的散酒来喝。他抽烟特别厉害，但也很节约。每次都托周边的老乡帮着买回一小扎熏烤好的整匹的烟叶，自己动手剔梗理皮，一会儿功夫就裹成了根拇指粗的卷烟。而那些难以燃烧的烟梗他也舍不得扔掉，就小心地剁成细沫子裹在了烟里面。而那时单位上的干部们，基本上都和他一样，纯碎就是些穿着制服的农民。然而，父亲却是家乡远近闻名的能干人，尤其是我到绵阳的五年后，留守家乡的母亲也按政策移居了过去。

    又过了几年，我回老家去，只见原来住家的地方只剩下了堵没膝的墙根，在那四周围合的竹林里黯然地发着愣。就连院子中间原本要三四个小孩子手拉着手才能合抱的那株不知已有多少年成的红杏树，也被齐脚锯掉给换成了钱。据母亲后来说，在那年月，能为家里换点钱撮合下生计，也是件极不容易的事。尽管我也极为理解，但她又哪里会知道，我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在那株高大的红杏树下，顽皮地去骑大肥猪被摔倒在树脚下的故事。当时，疼是疼了，吓是吓了，但却和那似乎永远都难以褪色的半丫子月亮一样，涂抹着我对故乡那几近模糊的儿时梦幻。就连近些年，父母也还常提起我当初哭着闹着要去三十里外的国道边等着亲戚的大卡车，好把我捎到父亲身边来的那档子事，有次还差点走丢了。就连后来与父母团聚在绵阳的少年成长的日子里，我还时常梦见自己翻山越岭地疯跑着去找父亲的情景，然而往往却又在自己那梦中的哭喊中惊醒……

    窗外四处飞舞着的麻雀们，仍然在那空荡荡的操场上掠来掠去，叽叽喳喳地直是叫个不停，直把我那无尽的沉思给吵了个醒。我不由得笑了起来，看着这群大自然的可爱的小精灵们，在这已然来临的黎明的曙光中，畅然地欢歌着。

    似乎此时，我终于明白了，在前不久那可恶的地震次次突袭之际，为什么自己却总是要去与年迈的父母守在一起。就连大地震当夜，睡在铁牛广场那株茂盛的黄果树下父亲的躺椅边，我居然一下子找到了久违的熟悉和心安。或许将来，我也会象当初的父亲一样，不在乎这人生会如何地艰难和苦涩，却要用这股子不甘平寂的劲头，去走出条旁人难以意料的路子来的。

    不觉中，天已大亮，晨风缕缕，清凉无尽。这夏日的朝晖，步子也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