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明听小王说是益州大学毕业生，吃惊地望着小王，期待他继续讲下去。小王继续说：

“李教授，我认得你，我在学校时看校园电视，看过记者采访你的节目，你是留美博士，我校最早的海归，激光专家李兆明教授？想不到在这里遇到名人了。”

“哦，还在这里遇到校友了！”李兆明也高兴起来，与小王碰杯道，“我是WG后第一批到美国留学的，也是WG后第一批回国的留美博士，学校宣传嘛，算有点知名度。”

“啥子有点知名度哦，你的名气大得很呢，简直是我们学生的偶像！”小王激动地说，“我们出国前就是以你为榜样，想学成回国后大有作为，谁知如今混成这样！”

“你来法国，当然主攻法国文学史了，为啥跑到这里来开餐馆啊？”李兆明问道。

“李教授，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哈。”小王说，“我来这里已经有好多年了，本来该拿到博士学位就回国的。但那时许多留学生都觉得法国好，想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最好在这里找个工作，继续深专法国文学。谁知找工作很难，我们这个专业更难。于是就和几个老乡合伙开了这个餐馆。这个小餐馆盈利不多，能维持我的生活，能有点积蓄,还可以每年续居留，仅此而已！”

“小王，我说句不该我说的话。你一个留法博士，滞留这里开餐馆，是不是大材小用了？！”李兆明说，“你这个专业在这里的确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如果回到国内，各个大学都会欢迎你，乐于接受你，怎会为找工作伤脑筋？！”

“李教授，你是我的老师，是我的偶像，又是老乡，我才这么坦诚地给你说这些。”小王说，“在法国，像我这样的人不少。你去里昂大大小小的中餐馆看，哪个没有像我这样的留学生？！他们不是老板，就是打工者，挣点钱混日子吧。我们大多是留恋法国的舒适生活，认为在这里做啥都比在国内好，想得太天真了。其实在国外，尤其是在法国，不是那么好混的。如今也后悔当初没有及时回国，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现在回去有点不好意思。别人问你这么多年在法国做啥啊？是做博士后，还是被高薪聘请啊？你怎么回答，难道说在这里开餐馆？混久了，专业也淡漠了，唯一有收获的是法语更加流利了。我们心里也很矛盾，国内越来越好，想回去又有顾虑，也许过一段时间想通了，就会回国去。”

“回到自己的祖国，又是留法博士，有啥不好意思的？！“李兆明问道。

“李教授，我们是同乡，你又是长辈，我就明说吧。”小王说，“我父母是下乡知青，即所谓的老三届，比你小几岁。他们回城后进厂当工人，谁知后来下岗了，没得办法，就在我祖父母的支持下去开餐馆。因为我祖父母以前在工厂当炊事员，就是所谓的炊事老板儿，会做一些菜，帮助我父母把餐馆经营起来，后来不久就去世了。我的厨艺就是在父母的餐馆学的。他们是小本经营，那餐馆就是所说的‘苍蝇馆子’，李教授您一定知道这个成都特色名词。他们好不容易供我上了大学，还留学法国。谁知我在这里还是落得开餐馆的下场，还跟父母开的差不多的‘苍蝇馆子’。我接我父母来这里耍了一段时间，过后他们不愿意再来了，说是思乡，其实是不忍心看到留学生儿子在这里开餐馆，说回国后千万不要说在这里开餐馆，太丢人了！”

“小王，开餐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李兆明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要生活嘛，开餐馆也是一条出路。我在美国也遇到相似的情况，一个台湾的留美物理学博士，没有找到工作，也在那里的中餐馆打工，后来积蓄点钱，自己开中餐馆。搞久了把专业淡忘，就再也不想啥专业，说起来感到一阵凄凉。他的苦衷是不想回台湾，到大陆又有点顾忌，因为那是WG时期，于是就那么混下去。你们可不一样啊！”

“是啊！”小王叹了一口气说，“李教授，你知道‘炊事老板儿’这个名词吗？这是成都人对做炊事员的戏称，他们自己也觉得地位低下，我父母看到我在这里开餐馆很心疼。”

“你是博士生，许多道理都懂，用不着我在这里说教。”李兆明说，“现在国内的情况不是一二十几年前那样，海外留学人员纷纷回国，已形成一个海归潮，许多在国外有高薪工作的人也回了国，你可以回去看看，现在回去还不晚。先回去看看，也许那时就好做决定了。”

“李教授，酒快喝完了，我去再拿点来，顺便叫他们炒个菜。今天碰到你老，我太高兴了，想跟你多摆一会儿龙门阵。”小王说，“你老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时间不早了，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吧？”李兆明问。

“不会。”小王说，“我们这里只有周末和晚上客人多，必须提早预订餐位才能在这里就餐。平时顾客不多，尤其是中午，拿成都话来说，平时白天的生意有点秋，我给他们打个招呼，他们能够应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