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倩茹说：“丽蓉，我们三个曾是很好的朋友，但因恋爱问题而几十年没有联系。所以我一直想给慧慧道歉，78年考研复试时才碰到她，完成了这个心愿。她原谅了我，我们和好如初；我的另一个心愿是当面向李友源和你道歉，谁知他却走了，只有向你道歉了。我们相约来西班牙，想来见见你，人老了，十分想念老朋友，很珍惜以前我们之间的友谊。”

“慧慧，倩如，你们不问，但我知道你们很想知道我们的情况。”张丽蓉说，“我很感激你们来看我。不久前慧慧的女儿和岚岚联系上，岚岚已告诉她友源已走的事，但她没有说原因。她给我说你俩联系上了，想同我联系，我随口说希望你们来巴塞罗那，没有想到你们真的来了。虽然这么多年我不想说这些事，但在老朋友面前，我还是愿意一吐为快。多年了，这些事郁积在心中，也很难受的。李友源是五年前患肝癌去世的，但我认为，他是许多事郁积在心中，患了抑郁症，才诱发肝癌的。”

“他有啥事想不开？”何慧问道，“那年他和我会面，他不是说你们相处得很好嘛？！”

“我们相处得是很好，但他对过去的有些事后悔，因后悔而责怪自己。”张丽蓉说。

“不是流行说神马都是浮云吗？！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何慧说。

“李友源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又爱钻牛角尖。文革中造反给他留下太大的阴影，那年校庆八十周年他就不敢回校。是我劝他去，想让他见见老同学、老朋友，会高兴一些，谁知去后反而变得更加严重了。”张丽蓉说。

“是不是因为见到那个谢红梅？”何慧问道。

“就是因为那个谢红梅，因为谢红梅看破红尘，他认为是他害了谢红梅，从而责怪自己。”张丽蓉说，“他参加校庆回来给我讲了和谢红梅见面的事，还说他给慧慧讲过，慧慧劝他，说不是他的问题，是谢红梅的观念问题。我也那样劝过他，但他还是自责、心里难受。但是我认为他患抑郁症的主要原因不在这里，而在儿子问题上。儿子小时候被娇惯，对儿子的期望过大，结果读书不用功，李友源常骂他，高考落榜后还被李友源打了一顿，导致他离家出走。后来儿子在上海创业成功，李友源又有些愧疚。我们退休后，他有很强的失落感，于是我提议去儿子那里散心。他本来就对儿子没有考上大学觉得无脸见人，谁知在那里儿子因一件小事跟他大吵一架。他赌气离开儿子家，说再也不认那个孽子。从那以后，我发现他真的患抑郁症了。有时说一切都是他的错，有时说他活在这世上没意思，还不如死了好些。

“你们知道，抑郁症是十分可怕的疾病。它会让患者胡思乱想，失眠，产生幻觉；它会让患者认为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件都有问题，让患者没有信心活下去，产生严重的自杀倾向。我怕她轻生，时刻守着他，劝解他；他毫不隐晦地给我讲他后悔的事：首先，他说最后悔的是当初娇惯儿子，让儿子酿成逆反心理；在儿子不争气时，又打骂儿子，造成儿子怨恨他，自责教育儿子失败；他后悔文革中当了造反派，后悔去当造反派头头，让他在恢复招收研究生时不敢去考研究生；他后悔出身在那样一个大资本家家庭，让胡倩茹不敢爱他，让他不敢爱谢红梅；他后悔不敢接受谢红梅的爱，害得她去出家；他还后悔初恋成单恋，胡倩茹的影子抹不去，结果闹出个荒唐事，几乎闹得和我离婚…。他就在那些问题中转来转去，出不来。我想尽一切办法防止他轻生，谁知防止了轻生，他却郁积成疾，患了肝癌。直到他走前他的心情才好一点，他才开心地说，他最不后悔，最满意的事是和我结婚！”

张丽蓉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何慧和胡倩茹看她伤心的样子，就劝她不要说了，拉她去海边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