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不简单，在那样困难的条件下能让你考上大学，经历的艰辛可想而知。”何慧说，“以后好好孝敬你母亲，也是对你早逝的父亲一种慰藉。”

“我也这样想。”李兆明说。

“过去的话题太沉重，我来讲点开心的事。”何慧说，“说说我的父亲吧。我的父亲是益州大学中文系毕业，他是一个很开朗、乐观、幽默风趣的人。他说他的专研方向是训诂学。”

“训诂学 ？好像是研究古文字的吧？！”李兆明问。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何慧说，“ 训诂学是研究古书词义的学科。训诂学在译解古代词义的同时，也分析古代书籍中的语法、修辞现象。从语言的角度研究古代文献，帮助人们阅读古典文献。广义的训诂学包括音韵学和文字学。所以你说的也对。但我父亲研究古文字词义的同时，也关注四川方言，他在这方面收集了不少资料，发表了不少文章。所以他常常给我讲一些这方面有趣的故事。

“我觉得最有趣的故事，是他拿自己的名字来讲笑话。我父亲名叫何启瑞，他说这瑞字的发音，在普通话中为rui，在四川话中为sui。因此由于发音的特殊性，闹出笑话来。

“我父亲说，从前有一个人名叫熊启瑞，和他只是姓不同。此人到外地出差，在一个乡场的旅馆住。他要第二天一早起乘坐早班车回成都。于是熊启瑞找到旅馆老板，请他第二天早晨五点钟叫醒他。老板说没问题，他会安排值夜班的叫醒他的。那时旅馆没有电话呼叫，要值班人员到客房门口喊。安排妥当后，熊启瑞先生就安安心心睡觉了。他不知睡了好久，突然听到有人喊：‘楞起睡！楞起睡！’熊先生非常生气打断了他的好梦，心里想：这个旅馆才怪呢，别个怎么睡都要管。我不楞起睡，我想平起睡又怎么样？他不管那么多，继续睡他的。谁知这一睡，就睡到大天亮，没能赶上早晨那班车。熊先生去找老伴理论，老板把头晚值班的小二找来，问他为何今早晨没有呼叫熊先生。那小二却说，我喊了的呀，而且喊了几道。说罢他拿出老板给的字条说：我就是按这条子上写的呼叫的，好了好几道：能奇瑞（楞起睡）啊！原来他把熊字错认为能字，熊启瑞，就发音成楞起睡了！”

  何慧讲完这个笑话，和李兆明一起大笑起来，把此前李兆明介绍他家庭情况的沉重气氛一扫而光。

“听你说你父母都是中学教师，你父亲还是地下党，应该是革干家庭吧，为啥成了出身不好的了？”李兆明问道。

“这事好像在去凉山的路上曾简要给你说过吧！也许你当时心不在焉，没记住，我再说一次也无妨。因为在四清时审查历史，查出我父亲是内控右派，我从出身职员一下就变成黑五类家庭出身了！”何慧说。

“内控右派是怎么回事？”他问。

 “我也是四清运动中问父亲，他才把这事给我讲清楚的。我父亲写过许多文章在报刊上发表，都是关于文字语言方面的，找不出有啥问题。因为他是省重点中学的校长，参加了省市教育系统领导的有关反右斗争会议，省委李书记在会上讲话，说教育系统反右斗争的任务没有完成，要各单位完成反右指标。当时益州大学校长谢文斌发言提出异议，认为定右派应该以右派言论为依据，不该下指标，我父亲附议了一声‘说得对’。李书记在会上认为那是反对党的方针政策，在会上就对谢文斌说：‘我看你说的就是右派言论，你就是个大右派！’于是谢校长被打成右派，撤销了他的党内外职务。这事你应知道。”

“在文革批判谢文斌时，听说此事，说谢文斌是李书记在大会上亲自抓出的大右派。”李兆明说，“这事与你父亲有啥关系？”

 “我父亲在谢文斌发言后说了句‘说得对’，于是被认为是右派言论。但他是附和，在李书记表态后，认了错，于是作为内定右派，不戴帽子，没有被处分。只是在四清运动被翻出来，公开了他是右派。

“据我父亲说，考虑到他是市里少有的特级教师，省人民代表，解放前是地下党，掩护过一些党的老干部，历史上没有问题，后来又认识了错误，所以没有公开他的右派身份，没有作行政处理，只是内部控制使用。”

“啊，还有这样的事！”李兆明自言自语地说。

 “我的家庭情况比你好。”何慧说，“我父亲是特级教师，我母亲是一级教师，所以家庭收入比较高，我们兄妹五人读书没有经济上的压力。我的两个哥哥都大学毕业了，我大哥是学数学的，毕业得早些，文革前就是北大有名的年轻副教授；我二哥是我校中文系66届毕业生，现在在上海一家报社作记者，我还有两个妹妹，如今在西昌插队。我是真正谈过恋爱的，但那次恋爱让我受伤很深！”

  李兆明静静地听何慧讲她的恋爱和失恋经过，没有开腔说啥，也没有追问什么，因为刘贵仁已经告诉了何慧的那段失败的恋爱。他只是在她讲完后安慰她几句，然后说：

   “你看，我们只顾摆谈，还不知道已到峨眉山脚下。我已看到报国寺的大门了。你看那青山隐隐，庙宇辉煌，山脚风景已够醉人了！”

  “山脚的风景就这样美，山上、山顶就不知道多美啊！”何慧说，“听说66年‘破四旧’时，那些所谓的红卫兵从山脚打到山顶，许多文物和建筑都破坏了。从那时候起峨眉山就封了山，不准游人上山。多想上山去看看啊！”

  “慧慧，我这样称呼你行吗！”李兆明问。

“行，我喜欢。”何慧毫不犹豫地说。

“慧慧，可能我们有特别的机会上峨眉山玩，就在最近！”李兆明说。

“啊！？”何慧惊喜地问道，“你有啥办法上山，快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