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学期二十周，十周过后就快到新年了，班上要组办一个新年联欢会，由班长何慧和文体委员主持。文体委员叫李友源， 同学们笑称李友源是他们班上女生的白马王子。李友源的确是一表人才，一米七五的个头，在那时算高个儿了；他肤色白皙，浓眉大眼，是个典型的帅小伙；但他是近视眼，戴上一副眼镜，又显得颇有一分书生气。据说李源家庭出身显贵，家庭富有，属于如今所说的高富帅。李友源多才多艺，他不仅是校篮球队主力队员，校文工团成员，而且手风琴拉得好，还在学校文艺晚会上表演手风琴独奏，受到学生们的热烈欢迎。

班的新年晚会一般都在教室里举行，何慧去教务处调度室联系，借用了一个教室，在里面挂上横幅：“化六三甲班1964年新年联欢会”，然后把教室的课桌搬来围成一个长方形，全班三十二个同学就围桌而坐。他们的联欢会的主要活动是流行的击鼓传花，当花传到哪个同学手上时鼓声停了，她或他就得为全班同学表演一个节目。这样玩到深夜十二点，大家一起从收音机里听到新年钟声后才结束。

同学们表演的节目大多数是唱歌，而且多数是苏联歌曲，或流行的电影、歌剧插曲。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学“苏联老大哥”的语言很时髦，城市里的中学大多赶时髦开出俄语课，是俄语歌流行的重要原因。至于其它流行歌曲，主要是电影《刘三姐》插曲，歌剧《洪湖赤卫队》、《红珊瑚》、《柯山红日》选段等。击鼓传花像长了眼睛一样，第一次在班长何慧手上停止，她起来唱了《洪湖赤卫队》插曲“洪湖水浪打浪”；第二次就停在李友源手上，他表演了一曲手风琴独奏。此后才算真正随机的击鼓传花游戏。

当那花停在张丽蓉手上时，她站起来说：“我唱歌不行，讲个笑话吧。有两个近视眼朋友上街时，互相比谁的视力好。见远处挂着一个牌子，一个人说他看清楚那牌子上的字是‘中国人民很行’；另一个说那人的视力不行，那上面的字明明是‘中国人民很好’，于是二人各执一端，争执得不可开交。一路人问明他们原因后，笑着说：‘两位先生，中国人民的确很行，中国人也很好，但那牌子上写的是：中国人民银行！’

简短的笑话在教室里引起轰然一笑，同学们都佩服张丽蓉的幽默。高叫道“，张丽蓉，再来一个！”张丽蓉不得已，只得再来一个：“大家都知道颠倒歌吧，这可能是大家最熟悉的颠倒歌了：

“三十晚上大月亮，贼娃子起来偷尿缸；聋子听到脚步响，瞎子看到翻院墙；瘸（音bi）子跟到撵一趟，哑巴高声喊得昂（很响的意思）；爪手儿（指一种手指疾病，手指伸不开。）出了来抓一把，呆子升堂问端详。”

这时，同学们一边鼓掌，一边跟着唱，那是四川学生中最爱唱的民谣。待张丽蓉表演结束后，不少同学议论道：“这张丽蓉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看不出乌龟有肉在肚皮头啊！”

这时鼓声再起再次停下，花落在团支部书记王继元手里。

“欢庆元旦，笑话受欢迎；我来个十八扯，笑不笑随你们。”王继元站起来说，“在民谣和传统戏剧中，将一些互不相干，或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硬扯在一起，以达到娱乐听众的唱段，称为十八扯。张丽蓉刚才唱的颠倒歌，也是十八扯中的一种。现在我就来一段传统戏剧中很流行的十八扯：

十冬腊月里好热的天，五黄六月把皮袄穿，到嘴的烧鸡飞上了天；

牛皋把守在虎牢关，娶妻名叫王宝钏，生下一个女儿叫花木兰；

姜子牙差人来下聘礼，差来个媒婆潘金莲。

张飞敬德放鞭炮，马武抬轿把亲搬；

新女婿关公下了轿，来了个陪客张定边；

武大郎一见往里让，让进了那位龙虎状元薛丁山；

上轿来本是孟姜女，下轿来变成了秦香莲；

诸葛亮他把天地拜，吕洞宾洞房去安眠；

韩湘子掀开罗纬观看，不好了，变成了白蛇和许仙；

生下一子包文正，猪八戒扣喜到门前；

杨老将一见发了怒，手指着韩信骂声李渊：

你不该差来孙悟空，抢走我妻武则天。

我唱的秦汉三国那个唐宋元哪，是七不沾来八也不联。

取名字就叫十八扯，你们看我唱的全不全？”

又是热烈地鼓掌，欢呼。但这不是整个新年晚会中的最高潮，最高潮是李友源和胡倩茹联合演出的歌舞。王继元表演完，击鼓传花继续举行。于是有的同学不想唱歌时，就接着说个笑话，有的来一段诗朗诵。当花传到胡倩茹手上时，她唱了一首俄罗斯民歌“红莓花儿开”，这是当时大多数学生都会唱的苏联歌曲，但胡倩茹长得漂亮，歌喉婉转，很受大家欢迎。令人意外的是，李友源竟自动起来拉手风琴为胡倩茹伴奏，因此新年晚会群情激动，大家不觉随着节拍鼓掌。但没有人跟着唱，他们不愿意让那俩人的天作之合掺进杂音，他们都陶醉在那美妙的琴声和像百灵鸟一般的歌声中:

田野小河边

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胡倩茹的歌声得到同学们热烈的掌声。然后喊声随之而起：

“胡倩茹，再来一个！”

“胡倩茹，跳个舞！”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她是校舞蹈队，于是有人转换了话题。

“跳舞！跳舞！跳舞…”同学们一边鼓掌，一边喊道。

“大家安静下来！”何慧高声喊道，“胡倩茹和李友源都是校文工团的，请他们两合作，李友源拉琴，胡倩茹跳舞，好不好？！大家鼓掌欢迎！”

胡倩茹不得已，与李友源商量一下后，在李友源的琴声中翩翩起舞。音乐还是那首《红梅花儿开》，胡倩茹由唱歌改成即兴跳舞。那些舞蹈动作虽是即兴而来，但巧妙地反映了歌词内容，有点像芭蕾舞，也有点俄罗斯民间舞蹈风格。同学们再一次沉醉了，竟然表演结束后都忘记了鼓掌。好一阵后何慧带头鼓掌，大家才不好意思地响应起来…。

自从那次新年晚会后，凡班上的集体活动，同学们都要欢迎胡倩茹和李友源一起表演，他俩似乎也很乐意。而所唱的歌或跳的舞各式各样，但是都少不了“红莓花儿开”。有的同学们在背后议论道：“他两真是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