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元帅之子陈小鲁向母校老师道歉，在社会上影响很大，也让我想起一些在大学各次运动中挨整的所谓老运动员，其中记忆最深刻的莫过我十分尊敬的黄枢教授。黄枢是化学系有名的老运动员，被批罪状有两条：三青团团员、资产阶级生活方式。那是在“四清”运动期间，黄先生是我们的有机化学主讲，政治辅导员这样告诉我们，以免我们被他的表面所蒙被。

政治辅导员的话在我们中间发酵，作用当然是朝她预期的反向发展，我们反而更加尊敬、佩服黄先生了（那时，习惯对讲师以上职称的称先生）。黄老师的课讲得很好，条理清楚、重点突出、循循善诱，几乎没有一句废话。黄老师上课十分注重仪表，衣服整洁得体，头发梳得‘流光’、皮鞋搽得‘贼亮’（或许这就是他‘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罪名的来由），加之黄先生个头高，又长得帅，在讲台上一站，确实迷倒我们这些少男少女。此外，黄先生的板书犹如他本人一样工整、漂亮。黄先生让我们崇敬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们的有机化学教材后的参考资料中，竟有他的研究成果！这在当时的川大化学系，有此殊荣的教师不太多。

  四清运动挨整，但黄先生仍然上讲台，仍然受到我们的尊重。然而在文革中，他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系上批反动学术权威时，总有他的份。记得在1968年下年，我们从自贡搞教改回校，在班上举行了一次批判反动学术权威的小型会议，把化学系的几个‘老运动员’抓来跪在前面，其中就有黄枢先生。在一阵莫须有的罪名之后，有人跳上前拳打脚踢，或许因为黄先生年纪最小吧，拳头脚尖几乎都落在黄枢老师身上，以致被打得爬在地上。我当时感到很气愤，但敢怒不敢言。不知那些同学对黄先生哪来的那么多仇恨。

   那天晚上在寝室里，我向我们班上一个算有良心的领导小组负责人表达了我的情绪。他的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其实，黄枢对化学系是有功的。我们在抄系上的‘黑材料’时得知，成都解放时，化学系的教师都跑光了，只有黄枢一个人留守化学系，守卫化学系的资产，直至军管会进校，由他直接移交给川大军管会。”“那你们为啥那样对待他呢？”“为表现自己革命吧！我可没有发言，也没有动手哈！”他说。

我相信，和许多受害者一样，文革后黄先生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道歉。因为像陈小鲁那样有勇气的人不多。文革后我考上川大化学系研究生回到川大时，黄枢教授已是国内有名气的“大环化学”专家，但当时他没有招研究生。要不然，我会成为他的研究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