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我们的牛汉走了(组图)
(2013-09-30 01:3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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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汉郑敏屠岸邵燕祥文化 |
分类： 图片日记 |
2013年09月29日7：30分，牛汉在北京逝世，享年91岁。
牛汉，原名史成汉，曾用笔名谷风，山西省定襄县人，蒙古族，1923年生，抗日战争爆发后，随父亲流亡到陕西，在西安叫卖过报纸，学过几个月绘画，徒步攀越陇山到达天水，进入一个专收战区流亡学生的中学读书。入迷地画画写诗，几次想去陕北鲁艺学习未成。牛汉于1941年开始发表诗歌，"七月"派代表诗人之一，也是“七月诗派”的重要成员之一。因为上了两年小学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对，总把“承”字写错，有一次牛汉考试时，写“承”字少写了一笔，因此没有得到第一名，所以父亲为他改名为史成汉，创作长诗《鄂尔多斯的草原》。出版的诗集有《彩色生活》（1951）、《爱与歌》（1954）、《温泉》（1984）、《海上蝴蝶》（1985）、《沉默的悬崖》（1986）、《牛汉诗选》（1998）。近十年来，迷在散文的宽广的境界里，已出版《滹沱河和我》、《萤火集》、《中华散文珍藏本·牛汉卷》等五本。曾任《新文学史料》主编、《中国》文学杂志执行副主编。作品译成俄、日、英、法、西等国文字出版。曾获马其顿共和国＂文学节杖奖＂及首届＂新诗界国际诗歌奖•北斗星奖。＂
牛汉宁愿在创作中一生不成熟、不老练、走不到尽头，生命永远带着令人可叹的新的创伤。
9月29日早7点40分，接到史果的电话，说：“我父亲10分钟前离世了。”他的话如一声清晨的惊雷，回荡在我的脑海里。随后我和刘福春分别赶到武警医院，牛汉先生的遗体已经停放在太平间里。我们和赶来的的几位亲友一同向与世长辞的牛汉先生作最后的告别。我轻抚先生的面颊还是温热的，他面容安详，像睡着了一样。而在我心中，一棵诗歌的大树却轰然地倒下了。我记起了牛汉先生的诗《悼念一棵枫树》：
在秋天的一个早晨
几个村庄
和这一片山野
都听到了，感觉到了
枫树倒下的声响
家家的门窗和屋瓦
每棵树，每根草
每一朵野花
树上的鸟，花上的蜂
湖边停泊的小船
都颤颤地哆嗦起来……
是由于悲哀吗？
这一天
整个村庄
和这一片山野上
飘忽着浓郁的清香
与牛汉先生相识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一晃已有三十多年了。他一直是我心中最敬重的前辈诗人。他是近几十年来挺立于中国诗坛的一棵大树。在这个秋天的早晨他倒下了，让我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悲哀。
那年，我在刊物上读到他写于1973年的这首诗，我为这首诗中的深情所动，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找到诗友一平，骑车赶到牛汉先生家里，和他谈谈对这首诗的感想，聆听了先生的教诲。我们知道那不仅仅是一首诗，那是一个时代的悲歌。
牛汉先生同我的父亲年龄相仿，他们同样是很年轻时就投身于抗日前线。一次我们谈到他们那个时代。牛汉先生说：那时的热血青年都会奔赴抗日的第一线，否则他就不是一个优秀的青年。而每一个时代的青年都应有自己的历史责任。我知道牛汉先生对我们朦胧诗这一代诗人的肯定与希望，他一直是我们最坚定的支持者，更是我们内心无比敬重与学习的榜样。
牛汉先生一生秉承正道，维护尊严，一身正骨。他代表了一代知识分子的良知与觉醒。
那年他担任一个全国奖项的评委会主任，在评委全体会上，牛汉先生首先提醒谁都不能搞小动作，一切都以诗歌艺术的原则评判。但在评审过程中，有人提出要增补一本初审就没有入围的诗集，以此来补充终审中缺少的所谓主旋律作品。牛汉先生坚决反对，说：如果一定增补，我就不再担任评委会主任。牛汉先生义正词严的态度，令提议者只好撤销了那项特殊的举荐。
一本写某位领导人的诗集，在一个很大的场合开讨论会，许多人进行吹捧。但牛汉先生发言讲：这根本不是诗，只是几千行政治。他的一席话让一些领导和评论者很下不来台。但牛汉先生刚直不阿的精神得到了很多人的赞赏。
牛汉先生身高一米九，应该是中国诗人中身材的最高峰了。一次一个全国性的诗人组织开会，一位与牛汉先生的思想观念不同的老诗人也在会上。这位有一定官位的人一边握手，一边讽刺地说：牛汉，你还是这样自高自大呀。牛汉先生回答说：爹妈让我长了这么高，长了这么大。我只好自高自大了。牛汉先生就是这样一个有着鲜明个性和原则的诗人，这种精神不仅体现在生活中，也体现在他的文学写作上。
牛汉先生为人与为文都坚守着自由的灵魂，他的诗歌雄浑、沉郁、旷达，充满了从苦难中升起的力量。无论是抗战时期的诗歌，还是上世纪后几十年的作品，都是燃烧着诗人的血泪与筋骨的感人之作。
他的诗歌《鄂尔多斯草原》《鹰的诞生》《半棵树》《我是一颗早熟的枣子》《悼念一棵枫树》《华南虎》《汗血马》《梦游》以及他的充满诗意的散文作品都是用生命和血脉构成的，因而他的作品洋溢着生命的力量和感人至深的真情。他是一个一生追求自由，在苦难中跋涉的诗人，是生于草原的一颗不羁的灵魂，是雄鹰，是汗血马，是一只呼啸而去的斑斓猛虎。
恍惚之中听见一声
石破天惊的咆哮，
有一个不羁的灵魂
掠过我的头顶
腾空而去，
我看见了火焰似的斑纹
和火焰似的眼睛，
还有巨大而破碎的滴血的趾爪！
牛汉先生离去了，但他的精神永远不会泯灭，他的为人与为文，永远是我们的榜样。
悼念一棵枫树
湖边山丘上
那棵最高大的枫树
被伐倒了……
在秋天的一个早晨
几个村庄
和这一片山野
都听到了，感觉到了
枫树倒下的声响
家家的门窗和屋瓦
每棵树，每根草
每一朵野花
树上的鸟，花上的蜂
湖边停泊的小船
都颤颤地哆嗦起来……
是由于悲哀吗？
这一天
整个村庄
和这一片山野上
飘忽着浓郁的清香
清香
落在人的心灵上
比秋雨还要阴冷
想不到
一棵枫树
表皮灰暗而粗犷
发着苦涩气息
但它的生命内部
却贮蓄了这么多的芬芳
芬芳
使人悲伤
枫树直挺挺的
躺在草丛和荆棘上
那么庞大，那么青翠
看上去比它站立的时候
还要雄伟和美丽
伐倒三天之后
枝叶还在微风中
簌簌地摇动
叶片上还挂着明亮的露水
仿佛亿万只含泪的眼睛
向大自然告别
哦，湖边的白鹤
哦，远方来的老鹰
还朝着枫树这里飞翔呢
枫树
被解成宽阔的木板
一圈圈年轮
涌出了一圈圈的
凝固的泪珠
泪珠
也发着芬芳
不是泪珠吧
它是枫树的生命
还没有死亡的血球
村边的山丘
缩小了许多
仿佛低下了头颅
伐倒了
一棵枫树
伐倒了
一个与大地相连的生命
鹰的诞生
啊，谁见过，
鹰怎样诞生？
在高山峡谷，
鹰的窠，
筑在最险峻的悬崖峭壁，
它深深地隐藏在云雾里。
仰望着鹰窠，
象瞅着夜天上渺茫的星星。
虎豹望着它叹息，
毒蛇休想爬上去，
猎人的枪火也射不了那么高！
江南的平原和丘陵地带，
鹰的家筑在最高的大树上
（哪棵最高就筑在哪棵上）
树尖刺破天，
风暴刮不弯。
鹰的窠，
简简单单，十分粗陋，
没有羽绒或茅草，
没有树叶和细泥，
全是些污黑污黑的枯树枝
还夹杂了许多荆棘芒刺。
它不挡风，不遮雨，
没一点儿温暖和安适！
鹰的蛋，
颜色蓝得象晴空，
上面飘浮着星云般的花纹
它们在鹰窠里闪闪发光。
鹰的蛋，
是在暴风雨里催化的，
隆隆的炸雷
唤醒蛋壳里沉睡的胚胎，
满天闪电
给了雏鹰明锐的眼瞳，
飓风十次百次地
激励它们长出坚硬的翅膀，
炎炎的阳光
铸炼成它们一颗颗暴烈的心。
啊，有谁看见过，
雏鹰在旷野上学步？
又有谁看见过，
雏鹰在屋檐下面歇翅？
雏鹰不是在平地和草丛里行走的禽类
它们的翅羽还很短小的时候，
就扇动着，鸣叫着
钻进高空密云里学飞。
风暴来临的时刻，
让我们打开门窗，
向茫茫天地之间谛听，
在雷鸣电闪的交响乐中，
可以听见雏鹰激越而悠长的歌声。
鹰群在云层上面飞翔，
当人间沉在昏黑之中，
它们那黑亮的翅膀上，
镀着金色的阳光。
啊，鹰就是这样诞生的。
汗血马
跑过一千里戈壁才有河流
跑过一千里荒漠才有草原
无风的七月八月天
戈壁是火的领地
只有飞奔
四脚腾空的飞奔
胸前才感觉有风
才能穿过几百里闷热的浮尘
汗水全被焦渴的尘砂舐光
汗水结晶成马的白色的斑纹
汗水流尽了
胆汁流尽了
向空旷冲刺的目光
宽阔的抽搐的胸肌
沉默地向自己生命的
从肩脚和臀股
沁出一粒一粒的血球
世界上
只有汗血马
血管与汗腺相通
肩脚上并没有翅翼
四蹄也不会生风
汗血马不知道人间美妙的神话
它只向前飞奔
浑身蒸腾出彤云似的血气
为了翻越雪封的大坂
和凝冻的云天
生命不停地自燃
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用筋骨还能飞奔一千里
汗血马
扑倒在生命的顶点
焚化成了一朵
雪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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