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气死人不偿命
我这几天忽然想起一个很可取的杀人办法:把人气死。这种办法最大的好处,就是气死人不偿命。
当我想出这个办法,我就开始考虑都想把谁气死。我吃惊地发现,我所谓的仇人,也就是说,我想气死的人,已经那么遥远那么渺茫。印象比较深的,一个是母亲早年的情人,一个是把我的邮票几乎席卷一空的我的一个朋友。当年,他们曾经把我气得要死。我也曾经想把他们全都杀死。当我如今终于悟出杀人的妙计,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忽然淡漠起来。
估计可能是我有点懒了,懒得继续去恨(也包括爱)别人。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实则不然。记得我回东北老家探亲,曾经遇到我母亲的那个情人。当年,那家伙可是盛气凌人,连我那善良且软弱的父亲对他几乎都奈何不得。话说几十年后,那老家伙一见到我,远远地避开了。我冷笑了几声,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如此高大,连仇人看见我都有几分害怕。至于那个把我集邮多年的珍品窃走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仅仅是还没听到他的死讯而已。如今我发现了气死人不偿命这一法律漏洞,一时竟对仇人难以恨起来了。即使周边的人,谁若让我不开心过,我也懒得去把对方气死。
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累了。许多东西似有似无可有可无,包括仇恨。就像我有买新书的毛病,可有些书一直也没读过。日子过得明明并不怎么寒酸,却总觉得我活得有点沉重,甚至以为自己欠了许多外债。我梦见我坐在火车上,而我不知去向。我只记得火车跑得飞快,我在车上没忘刷牙,仅此而已。
想出去躲一躲,一边写诗一边做上几场大爱,借此证明自己仍然是个男人,却没找到理由。有人劝我找个女人给她写诗,我也只能暗自苦笑。我无数次想念附近的一个人,又无数次熟视无睹。忽然之间,我是那么轻浮,简直无地自容。好像什么我都不怕,好像什么都有点怕,事到临头,忽然又像一个小偷——虽然我早就改了小偷小摸的毛病。
气死人不偿命,可我又能气死谁呢?人呵!我感慨的时候喜欢自言自语:妈个巴子,人真是个怪物。
满地找牙
我与朋友在“三千里”吃烧烤的时候,再次要了几串脆骨。一直爱吃脆骨,尽管我也知道脆骨根本没有什么味道。我喜欢的也许只是那一口感,每当我在菜里发现脆骨,都会眼巴巴地锁定目标,直到夹进自己嘴里,然后美滋滋地陶醉起来。
这次咬脆骨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嘴里除了脆骨,额外多了一件硬物。我悄悄地把其吐到地上,听到一声类似金属的声音,随即,发现嘴里多了一点空间。我跑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嘴,竟少了一颗牙。回到餐桌,我忍不住向在座的朋友通报了我这次的损失,然后我就蹲在地上找牙。
可惜找了半天也没见到牙的踪影,于是我对服务生说:我的东西掉了,请帮我找一找。那服务生也不问我掉了什么,蹲下身来就帮我找,甚至都惊动了另一个服务生,也走过来满地乱找,同样也不问我掉了什么东西。我们找了一阵,地上除了我们的脚,什么也没找到,我那几个朋友,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天呵,我的头发早就白了好几根了,如今牙又掉了一颗,身上应该硬的部位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经常硬起来了。我先后想起了“年轻力壮”与“精力旺盛”那些响当当的词汇,而且我确认了那些词汇与我当前所存在的差距,以及给我在日常生活中所带来的诸种不便。例如,为了掩饰我的缺欠,我尽可能不吃米饭,我怕饭粒从牙缝掉出来。又如,我怕更多的人发现我嘴里的漏洞,开始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哈哈大笑,如果实在需要笑的时候,我就尽可能地保持微笑状态。另外,我还准备把相关的接吻改为亲吻,也就是说,改成那种“轻轻的一个吻”或者飞吻。有个挺流行的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这样唱过: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但愿如此。
我有点老了。胡子层出不穷,就差脸上没长老人斑了,每当看到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们,我开始在心里悄悄崇拜起来。若与他们相比,我觉得我比他们要老很多很多。否则,我不至于满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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