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千

 　　“赵王爷”是中央美院一个叫毕建勋的画家赠赵贵德先生的雅号，知道的人并不多，我是其中的一个。

画画的人，常以蓄长发，或长须为个性特征。近年自方力钧的油画光头系列成为一种符号化语言后，许多年轻的画家便剃了光头，不明地精神着，不乏也成为一种时髦，成为“酷毕了”和“帅呆了”的理由。

在人们的生活中，理发和剃头是极平常的事，不足为怪。但发型的讲究则是关乎体现人修养、阶层、职业的视觉识别，历来如此。历史上发形就区分着等级与阶层。共性的、个性的形式变化，也反映着朝代的分水与更替，近代史上清朝男子蓄辫，将头发推崇到视发为颅的境界，于是，才有了辛亥革命剪辫子为初级行为的革命要求和手段。

　　中国人好面子，面子即头，头是生命中最要紧的。“一切从头做起”，“从头再来”，延伸到人的行动中，头即意味着开始，也意味着位置，如“头头脑脑”，指的是官位。低头即意味着服从和妥协，昂头则意味着不屈和精神。

当下，从头做起的现象蔚然于时尚中，将头发焗成各种花色，美不盛负，有时，除却肤色和腰身体态很难判断其国籍。这多是西化审美的影响所致，多是地球信息一体化的趋误。多样和多彩的背后，失却的是民族自信与民族自我特色的模糊，杞人忧天，看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自然了习惯了！

“赵贵德老师剃了个光头，很亮很亮，你见了吗？”我疑心是否听错。日近黄昏炊烟时分，急驱车前往探究。行至省美协对面的街巷，门口一群人正围着闲驻。我将车停好，走近，皆为熟识老生，有问“小张，去谁家”，“找赵老师”，众人“哈哈”。忽地一身着黑衣裤挺拔身材者回头，细一端详，熟识的长发披肩的赵老师确已光头夺目，熟识中生疏了许多，“哈哈，哈哈。”众又笑，赵老师笑，我也笑……。“赵王爷”剃头，必有道理，这是我的推测。

赵贵德出生于满族正黄旗，清朝历史的结束，使他未曾沾濡贵胄的荣华，便出生于艰难岁月中，以致于小学结业便告别了应受的教育梯次，担当起养家糊口的重任。骨子里与命运抗争的阳刚和坚毅，使他在勤勉与自学中一路走来，以画马之图式意象成为他移情传神，承载人生体味，哲学思考，激扬生命的符号化终极诉求。

担当河北美协主席的他，有着自己所追求的超然物外的一片天空，八年来，孜孜于宣扬艺术主张的理念并旗舰于河北美术家群体。苦心经营的理想在推进一个地域艺术发展的同时，也乏馈于时弊对艺术家乃至艺术标准的侵扰，不谛慨然：“人间正道是沧桑，而今迈步从头越”。

　　“舍得”是一个道学观念，也是一个哲学观念，唯舍才有得。一向对自我要求几近苛刻的人，行为和理想准则总是以自身明励，鞭挞自己以求觉悟。“赵王爷”剃头寻城中街店数行，剃刮三次，方得明净。是为除却心中之言不能尽！之理不能畅！之想不能达！之意不能立！释然……。决非仿效年轻时尚之行为，决非图一时快意之动作。归隐者常以削发为脱胎换骨之逸，避世者常以改头换面而遁迹于城嚣，“逃离宦海浮沉，既隐矣，了无冠冕之累，而多山水之亲。”

山水之境，乃艺术之境，将行为以文化的心态为出发，是文化人所做的事，普通人衣饰住行，满足物欲需求在前，美观时尚在后。是谓“食必饱而后求美矣”！生存的磨难与压力，对于有志于铸就文化高度的一个艺术家而言，始终是构成他人格魅力之所在。影响他人是他乐于助人的、乐于付出的愿望，并每每在交流的机会中授之于人。以贵德的真性情而言，好学是他一惯的方法，无论是传统的还是现代的，有益的他均关注，批判则是他学而知之，知而获智之判断准则，学习的目的是觉悟自我，是验证自我创造的文化针对。自存傲骨的他从不随波逐流，偏颇地执著常常使他内心孤独。有时以平民化的形态去街头地摊喝一碗豆腐脑，与食者说些无可无不可的话，感觉快活了许多。看来“赵王爷”剃头是一种解脱的暗示，是背离了矛盾之后的选择，是清醒的自我革命的意向，是除却繁杂的泥累，俗事的侵扰，将心境提纯回归到一种原生的状态，将身心的减繁去燥与绘画之终极诉求吻合起来，拒绝于扰、拒绝平庸、拒绝功利，“释燥心，近静气”。意“退”而“进”，喻“破”而“立”，入自由创作的法度之中，求建造道理的广阔平台，疑为大舍大得之举尔。

　　“赵王爷”剃头，引发我如是之想，因为“王”者，独占鳌头，引领风骚，其一举一动，皆在众人关注之中，我自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