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家书》卷七四
(2019-03-02 07:3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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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沅甫弟(咸丰十一年五月十三日)
沅弟左右:
余于今早卯刻开船,巳刻至华阳镇对岸之香口。余昨日西刻复胡帅信抄送弟阅。目下各处主意纷纷无定,余将余之深知而自决者告弟知之,谨记之,其不深知不敢自决者,亦告弟知之,听弟酌之。
多军宜全扎桐、怀,专击援贼,弟军宜专主围怀,此兄之深知而自决者也。鲍军或稳驻集贤,或援瑞州,或打宿松,或剿蕲、黄,或打南岸,俱未十分妥善,此兄之不深知不敢自决者也。自孔垄至二套口、隆坪一带,一片皆水,往年湖宽八九十里,今年必百余里。鲍军若由黄梅行走,不特不能至二套口以过南岸,并不能由广济以达二蕲,此兄之深知而自决者也。鲍若从兴国下手,共须渡水几次而后可至兴境?成、胡赴南岸,共须渡水几次?此兄之不深知不敢自决者也。
现约润帅与春霆同来香口一会,俟会后再飞缄告弟可耳。
再,弟论兵事,宜从大处分清界限,不宜从小处剖晰微茫。如鲍军或打南岸,或留北岸,此大处也。往返动须两月,调度不可错误。北岸或扎集关,或攻宿松,南岸或援江之瑞、义,或援鄂之兴、冶,此小处也。往返不过十日,临时尚可更改。近日接弟两次长信,皆言鲍军不可不救江西以保饷地。而此次十二夜信,又言宿松上至德安乃有官军,中间无人过问云云,意似留鲍公在北岸者。且信中力陈鲍公宜谋宿松矣,而又言鄂南已失十县,重于瑞、义等州,宜合力图之云云,意又似令鲍打南岸鄂境者。究竟弟之确见欲鲍在北岸乎?在南岸乎?望以一言决之,不必纷纷多说道理,使我无所适从也。
致澄侯弟(咸丰十一年五月十四日香口)
澄弟左右:
接两次家书,俱悉五宅平安,并弟将有做一届公公之喜,欣患无已。
省城雇一种菜之工,此极小之事,弟便说出许多道理来,砌一个大拦头坝。向使余在外寄数万金银,娶几个美妾,起几栋大屋,弟必进京至提督府告状矣。省城之人虽多睡早觉者,然亦视乎东家以为转移。
余身边所用之人,住省者其十之七。往年余以卯正起,身边人亦卯正起;近年余以卯初或寅正起,身边人亦卯初寅正起。乡间种菜全无讲究,比之省中好菜园,何止霄壤!余欲学些好样,添些好种,故令纪泽托在省雇工,弟可不必打破耳。
此间军事平安。黟县于初三日失守,初五克复。赤岗岭四贼垒为鲍、成两军攻破,诛斩净尽,生擒逆首。安庆之克,似已有望。惟湖北兴国、崇、通失守,湖南不免震动。余遍身疮癣,奇痒异常,略似丙午年在京,余无所苦。
致沅甫、季洪两弟(咸丰十一年五月二十五日)
沅弟、季弟左右:
南坡解来之银米,拟以万两济左军之急。左公目下穷困异常。梅村扎营建德,钱米俱断,左公自景德镇以千三百金济之,顷又断矣。东流粮台亦无分文。或以八千解左,二千留台,其余银二万,弟与厚庵均分可也。米六千石,则以三千济厚庵,二千交弟处,一千留东流。
江西、两湖三省水灾已成,纵能克安庆,下半年事势必决裂。
皖南道拟以姚秋浦署理,吏事较凯章略熟,又与张、朱、唐三人相得耳。
致沅甫弟(咸丰十一年六月初五日)
沅弟左右:
劫数之大,良可叹悸!然使尧、舜、周、孔生今之世,亦不能谓此贼不应痛剿。援贼至吕亭驿,日内想已开仗。弟总作一坚守不战之计,并预作一桐军小挫之想,谅当足以御之。
再:狗酋此次援皖,利在速战。方今盛暑酷热,若出队站立烈日之中历二三个时辰之久,任是铁汉,亦将渴乏劳疲。若挂车河官军作坚守之计,任贼诱战搦战,总不出队与之交仗,待其晒过数日之后,相机打之,亦一法也。多礼帅谋略最优,不知肯为此坚忍之着否?弟试与商之。
致沅甫弟(咸丰十一年六月十二日)
沅弟左右:
既已带兵,自以杀贼为志,何必以多杀人为悔?此贼之多掳多杀,流毒南纪,天父天兄之教,天燕天豫之官,虽使周、孔生今,断无不力谋诛灭之理。既谋诛灭,断无以多杀为悔之理。幅巾归农,弟果能遂此志,兄亦颇以为慰。特世变日新,吾辈之出,几若不克自主,冥冥中似有维持之者。
赖贼赴下游买米,日内有信来安庆否?弟可与黄昌岐细细说明。大约不外平日结以厚情,临时啖以厚利,以期成安庆一篑之功耳。
致沅甫弟(咸丰十一年六月十七日)
沅弟左右:
余在香口与胡帅、鲍镇三人会商,本令霆军由太湖陆路至张家塝以上蕲水,厥后改计攻宿松,又改计坐船。暨初六日拔营登舟,初八日长行,皆春霆所自定,余不得与闻也。惟鲍将登舟时,接胡帅信,令其回援怀、桐,渠有禀来请示。余因其时新破菱湖十八垒,怀、桐两军足以自立,批令霆军仍上援鄂、江。至十一日闻建昌之失,乃檄令专援江西。目下江西省城震动,余断不能再失信调鲍回顾下游。如天下福,怀、桐两军站得住,大局终可无碍。若有意外之疏失,亦自有天心主之,国运主之。鲍公本系南岸之军,还之南岸,余无愧悔耳。
致沅甫弟(咸丰十一年六月二十三日)
沅弟左右:
汉口、汉阳只要布置略早,水师足资防御。逸亭之能否内剿城贼,外抵狗、辅,则未可知。然南岸尚有成、蒋八千人置之空虚之地。万一金、刘小有疏虞,上游亦不至决裂。江西建昌之贼与兴国、义宁等股会合,蔓延太广。闽汀股匪,散布抚、建、广三府境内,并围玉山县城,无人去剿,饷源竭矣。多公函寄还。渠每主先出队寻贼,余每主待贼来扑我,所见不同。古之用兵者,于“主”、“客”二字最审也。
致沅甫弟(咸丰十一年六月二十九日)
沅弟左右:
望溪先生之事,公私均不甚惬。
公牍中须有一事宝册,将生平履历,某年中举中进士、某年升官降官、某年得罪、某年昭雪及生平所著书名,与列祖褒赞其学问品行之语,一一胪列,不作影响约略之词,乃合定例。望溪两次获罪,一为戴名世《南山集》序,入刑部狱;一为其族人方某挂名逆案,将方氏通族编入旗籍,雍正间始准赦宥,免隶旗籍,望溪文中所云“因臣而宥及合族者”也。今欲请从祀孔庙,须将两案历奉谕旨一一查出,尤将国史本传查出,恐有严旨碍眼者,易于驳诘。从前人祀两庑之案,数十年而不一见,近年层见迭出,几于无岁无之。去年大学士九卿等议复陆秀夫从祀之案,声明以后外间不得率请从祀。兹甫及一年,若遽违新例而入奏,必驳无疑。右三者,公事之不甚惬者也。
望溪经学勇于自信,而国朝巨儒,多不甚推服。《四库书目》中于望溪每有贬词,《皇清经解》中并未收其一册一句。姬传先生最推崇方氏,亦不称其经说。其古文号为一代正宗,国藩少年好之,近十余年亦别有宗尚矣。国藩于本朝大儒,学问则宗顾亭林、王怀祖两先生,经济则宗陈文恭公,若奏请从祀,须自三公始。李厚庵与望溪,不得不置之后图。右私志之不甚惬者也。
致澄侯弟(咸丰十一年七月十四日)
澄侯四弟左右:
此间军事,四眼狗纠同五伪王救援安庆,其打先锋者十二已至集贤关。九弟屡信皆言坚守后濠可保无虞,但能坚持十日半月之久,城中粮米必难再支,可期克复矣。徽州六属俱平安。欠饷多者七个月,少者四五六月不等,幸军心尚未涣散。江西省城戒严,附近二三十里处处皆贼。余派鲍军往救,十一二应可到省。湖北之南岸已无一贼,北岸德安、随州等处有金、刘与成大吉三军,必可日有起色。
余癣疾未痊,日来天气亢燥,甚以为苦!幸公事勉强能了,近日无积阁之弊。总督关防、盐政印信于初四日到营,余即于初六日开用。
家中雇长沙园丁已到否?菜蔬茂盛否?诸子侄无傲气否?傲为凶德,惰为衰气,二者皆败家之道。戒惰莫如早起,戒傲莫如多走路、少坐轿,望弟留心儆戒!如闻我有傲惰之处,亦写信来规劝。
致沅甫弟(咸丰十一年七月十四日)
沅弟左右:
程学启攻破北门外石垒二座,多军亦获大捷。程学启屡立大功,花翎游击,尽可尽可!惟城之能克与否,仍看援贼到时官兵守后濠之能稳与否。山亏于一篑,病忽于新愈,不可不慎。
江西省城外对河之贼,已退至万寿宫、瑞州一带,章门安稳,是余一大落心之事,以后调鲍军回援集贤关,或援或急皆可。但水陆程途将近半月,仍须弟军如三月杪之坚守乃妙耳。
致沅甫弟(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九日)
沅弟左右:
援贼十六日入关,未攻我后濠而去。十七日又入关,因雨而去。如连三日不能逞其凶焰,则贼气沮而我军稳矣,望弟慎静待之。
据鲍公信,奉新、瑞州之贼皆已逃遁,将由临江、樟树渡东岸以趋抚、建云云,余函嘱其在临江少停数日。如安庆之贼十分猖獗,则调鲍回援安庆;如安庆尽可支持,则令鲍追忠逆一股直至河口,再作计较。总之,德安克则金、成可以下援,瑞州复则霆军可以回援,怀、桐两处断不患无援兵,只要弟与多公稳守一月耳。
致季洪弟(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四日)
季弟左右:
舫仙两营,明日即令带六成队径赴盐河登岸,作为西北游击之师。
闻贼备布袋、草把,此二者皆余阅历之事。余攻九江,办布袋万个,为填濠之用。令每人装土于袋,负之丢于濠中。乃十二月朔日进攻,每袋仅一寸厚,千余袋尚不能填得一丈宽,而千余人断不能站在一处,每处数十人,竟未能填一尺厚,是日伤人最多。此布袋之难用也。
攻瑞州时,刘峙衡以稻草填濠,已填一丈宽,过濠十余人矣。贼以火蛋抛出,稻草悉燃,烧死数十人。第二次峙衡用湿稻草,贼以枪炮击之,官兵亦不如前次之踊跃,遂不能过濠。瑞州濠深不盈丈,尚且如此,此稻草之难也。望弟告诸勇知之。
致澄侯弟(咸丰十一年八月初四日)
澄侯四弟左右:
初一日卯刻安庆克复,城贼诛戮殆尽,并无一名漏网,差快人心!
江西之贼逼近省城,鲍春霆于二十四日在丰城河西大获胜仗,赣水以西,一律肃清。余令鲍军跟追至河口,或尚易了。湖北之贼,安庆克后,或亦不久恋鄂境。目下所虑者,胡中丞病势沉重,关系极大。
余身体平安,惟疮癣未愈,心绪多烦闷耳。
致沅甫弟(咸丰十一年九月初三日)
沅弟左右:
顷接信,胡宫保已于八月二十六亥时去世,可痛之至!从此共事之人,无极合心者矣!奉旨希庵暂署湖北巡抚,系因润帅请开缺折内举以自代也。
打泥汊时,贼墙若傍水滨,我陆师不可近墙登岸,须在上游二十里或下游二十里登岸,庶进退稍宽,不至节太短势太促也。
致沅甫弟(咸丰十一年九月初十日)
沅弟左右:
黄公信已加封寄去,冠北之札亦发。鹤汀早年在京极熟,容少缓再调。
“约旨卑思”四字,实近来方寸隐微之弊,亦阅历太久,见得天下事由命不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