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家书》卷三一
(2019-02-09 09: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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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祖父(道光二十七年正月十八日)
男国藩跪禀祖父大人万福金安:
去年十二月十七发第二十二号信,并挽联一包、朱心泉诰命一轴,交徐玉山太守带交萧辛五处,想三月可到。又于二十日发第二十三号信,交折弁,想二月可到。
新正十五日,接到家中十一月十九日所发信,敬悉大人之病已愈大半,不知近日得痊愈否?孙去冬信言须参用化痰之药,不知可从否?
祖母已于十二月初十安葬,甚好甚好!但孙有略不放心者。孙幸蒙祖父福佑,忝居卿大夫之末,则祖母坟茔必须局面宏敞,其墓下拜扫之处须宽阔,其外须建立诰封牌坊,又其外须设立神道碑。木斗冲规模隘小,离河太近,无立牌坊与神道碑之地,是以孙不甚放心。意欲从容另寻一地,以图改葬,不求富贵吉祥,但求无水蚁,无凶险,面前宏敞而已。不知大人以为何如?若可,则家中在近境四十里内从容寻地可也。
余俟续具。
孙谨禀。
禀父母(道光二十七年正月十八日)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礼次:
正月十五日,接到父亲、叔父十一月二十所发手书,敬悉一切。但折弁于腊月廿八,在长沙起程,不知四弟何以尚未到省?
祖母葬地,易敬臣之说甚是,男去冬已写信与朱尧阶,请渠寻地,兹又寄书与敬臣。尧阶看妥之后,可请敬臣一看,以尧阶为主,而以敬臣为辅。尧阶看定后,若毫无疑议,不再请敬臣可也。若有疑议,则请渠二人商之。男书先寄去,若请他时,四弟再写一信去。男有信禀祖父大人,不知祖父可允从否?若执意不听,则遵命不敢违拗,求大人相机而行。
大人念及京中恐无钱用,男在京事事省俭,偶值缺乏之时,尚有朋友可以通挪,去年家中收各项,约共五百金,望收藏二百勿用,以备不时之需。丁戊二年不考差,男恐无钱寄回。男在京用度,自有打算,大人不必挂心。
此间情形,四弟必能详言之。家中办丧事情形,亦望四弟详告,共发孝衣几十件,飨祭几堂,远处来吊者几人,一一细载为幸!
男身体平安,一男四女,痘后俱好,男妇亦如常。
闻母亲想六弟回家,叔父信来,亦欲六弟随公车南旋;此事须由六弟自家作主,男不劝之归,亦不敢留。
家中诸务浩繁,四弟可一人经理;九弟、季弟,必须读书,万不可耽搁他,九弟、季弟亦万不可懒散自弃。去年江西之行,已不免为人所窃笑,以后切不可轻举妄动,只要天不管,地不管,伏案用功而已。
男在京时时想望者,只望诸弟中有一发愤自立之人,虽不得科名,亦是男的大帮手。万望家中勿以琐事耽搁九弟、季弟;亦望两弟鉴我苦心,结实用功也。
男之癣疾,近又小发,但不似去春之甚耳。同乡各家如常,刘月槎已于十五日到京。
余俟续呈。
谨禀。
致澄侯、子植、季洪三弟(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十二日)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左右:
二月二十一日接到三弟正月初旬手书,俱悉一切。澄侯以腊月二十三至岳州,余见罗芸皋已知之。后过湖又阻风,竟走七十余天始到。人事之难测如此!吾弟此后又添了阅历工夫矣。黎樾乔托带之件,当装车时,吾语弟曰:“此物在大箱旁边恐不妥,弟明日到店,须另安置善地。”不知弟犹记得我言否?出门人事事皆须细心。今既已弄坏,则亦不必过于着急。盖此事黎樾乔与弟当分任其咎。两人皆粗心,不得专责弟一人也。
祖大人之病久不见效,兄细思之,恐有火,不宜服热药。盖祖父体赋素强,丁酉之春以服补药之故,竟成大病。后泽六爷以凉药治好。此次每日能吃三中碗饭,则火未甚衰,恐医者不察,彼见小便太数,则以为火衰所致,概以热药投之,亦足误事。兄不明医理,又难遥度,而回忆丁酉年之往事,又闻陶云汀先生为补药所误之说,特书告家中。望与名医细商,不知有可服凉药之理否?
兄自去年接祖母讣后,即日日思抽身南归。无如欲为归计,有三难焉:现在京寓欠账五百多金,欲归则无钱还账,而来往途费亦需四百金,甚难措办。一难也。不带家眷而归,则恐我在家或有事留住,不能遽还京师,是两头牵扯;如带家眷,则途费更多,家中又无房屋。二难也。我一人回家,轻身快马,不过半年可以还京。第开缺之后,明年恐尚不能补缺,又须在京闲住一年。三难也。
有此三难,是以踌躇不决。而梦寐之中,时时想念堂上老人。望诸弟将兄意详告祖父及父母。如堂上有望我回家之意,则弟书信与我,我概将家眷留在京师,我立即回家。如堂上老人全无望我归省之意,则我亦不敢轻举妄动。下次写信,务必详细书堂上各位老人之意。
祖母之葬事既已办得坚固,则不必说及他事。日前所开山向吉凶之说,亦未可尽信。山向之说,地理也;祖父有命而子孙从之,天理也。祖父之意已坚,而为子孙者乃拂违其意,而改卜他处,则祖父一怒,肝气必郁,病势必加,是已大逆天理;虽得吉地,犹将变凶,而况未必吉乎?自今以后不必再提改葬之说。或吉或凶,听天由命;即朱尧阶、易敬臣亦不必请他寻地(尧阶二人如看得有妥地,亦不妨买)。四弟则在家帮父亲、叔父管家事,时时不离祖父左右。九弟、季弟则专心读书。只要事事不违天理,则地理之说,可置之不论不议矣。
吾身之癣,春间又发,特不如去岁之甚。面上、颈上则与弟出京时一样,未再发也。六弟近日颇发愤,早间亦能早起。纪泽《诗经》尚未读完,现系竹屋教,总多间断,将来必要请一最能专馆之人。
黎樾乔御史报满引见,回原衙门行走。黄正斋之长子于正月初间失去,至今尚未归来。邓星阶就正斋之馆,李希庵就杜兰溪之馆,系我所荐。同县刘九爷、罗邹二人及新科三人皆已到京,住新馆。江岷樵住张相公庙,去我家甚近。郭筠仙尚未到。袁漱六于正月二十四到京,现在家眷住北半截胡同。周荇农尚未到。杨春皆于正月二日生一子。刘药云移寓虎坊桥,其病已全好。赵崧原之妻于正月仙逝。舒伯鲁二月出都。我家碾儿胡同房东将归,三四月必须搬家。黄秋农之银已付来,加利息十两,兄意欲退还他。
九弟、季弟读书,开口便有自画之意。见得年纪已大,功名无成,遂有懒惰之意。此万万不可。兄之乡试座师徐晓邨、许吉斋两先生,会试房师季仙九先生,皆系二十六七入泮,三十余岁中举,四十余岁入词林。诸弟但须日日用功,万不能作叹老嗟卑之想。譬如人欲之京师,一步不动而长吁短叹,但曰京师之远,岂我所能到乎?则旁观者必笑之矣。吾愿吾弟步步前行,日日不止,自有到期,不必计算远近而徒长吁短叹也。望澄侯时时将此譬喻说与子植、季洪听之,千万千万!无怠无怠!
九弟信言诸妯娌不甚相能,尤望诸弟修身型妻,力变此风。若非诸弟痛责己躬,则内之气象必不改,而乖戾之致咎不远矣。望诸弟熟读《训俗遗规》《教女遗规》,以责己躬,以教妻子。此事全赖澄弟为之表率,关系至大,千万千万!不胜嘱切之至!伏惟留心自反为幸。
兄国藩手草。
致父母(道光二十七年三月初十日)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膝下:
昨初九日已刻,接读大人示谕,及诸弟信,藉悉一切。祖父大人之病已渐愈,不胜褥祝,想可由此而痊愈也。男前与朱家信,言无时不思乡土,亦久宦之人所不免,放前此家信亦言之。今既承大人之命,男则一意服官,不取违拗,不作是想矣。
昨初六日派总裁房差,同乡惟黄恕皆一人。男今年又不得差,则家中气运不致太宣泄,祖父大人之病,必可以速愈,诸弟今年或亦可以入学,此盈虚自然之理也。
男癣病虽发,不甚狠,近用蒋医方朝夕治之,渠言此病不要紧,可以徐愈,治病既好,渠亦不要钱,两大人不必悬念。
男妇及华男孙男女身体俱好,均无庸挂念。男等所望者,惟祖父大人之病速愈,暨两大人之节劳,叔母目疾速愈,俾叔父宽杯耳。
余容另禀。
致澄侯、子植、季洪三弟(道光二十六年三月初一日)
澄侯四弟、子植九弟、季洪二弟左右:
昨接来信,家中诸事,琐屑毕知,不胜欢慰!
祖大人之病,竟以眼沉香少愈,幸甚!然予终疑祖大人之体本好,因服补药太多,致火窒于上焦,不能下降,虽服沉香而愈,尚恐非切中肯綮之剂,要须服清导之品,降火滋阴为妙。予虽不知医理,窃疑必须如此,上次家书,亦曾写及,不知曾与诸弟商酌否?
丁酉年祖大人之病,亦误服补剂,赖泽六爷投以凉药而效,此次何以总不请泽六爷一诊?泽六爷近年待我家甚好,即不请他诊病,亦须澄弟到他处常常来往,不可太疏,大小喜事,宜常送礼。
尧阶既允为我觅妥地,如其觅得,即听渠买,买后或迁或否,仍由堂上大人作主,诸弟不必执见。
上次信言,予思归甚切,嘱弟探堂上大人意思何如?顷奉父亲书,责我甚切,兄自是谨遵父命,不敢作归计矣。
郭筠仙兄弟于二月二十到京,筠仙与其叔及江岷樵住张相公庙,去我家甚近。翌臣即住我家,树堂亦在我家入场。我家又添二人服侍李郭二君,大约榜后退一人,只用一打杂人耳。
筠仙自江西来,述岱云母子之意,欲我将第二女许配渠第二子,求婚之意甚诚。前年岱云在京,亦曾托曹西垣说及,予答以缓几年再议。今又托筠仙为媒,情与势皆不可却。岱云兄弟之为人,与其居官治家之道,九弟在江西一一目击,烦九弟细告父母,并告祖父,求堂上大人吩咐,或对或否,以便答江西之信。予夫妇现无成见,对之意有六分,不对之意亦有四分,但求堂上大人主张。
九弟去年在江西,予前信稍有微词,不过恐人看轻耳。仔细思之,亦无妨碍,且有莫之为而为者,九弟不必自悔艾也。
碾儿胡同之屋东,四月要回京,予已看南横街圆通观东间壁房屋一所,大约三月尾可移寓。此房系汪醇卿之宅,比碾儿胡同狭一小半,取其不费力易搬,故暂移彼,若有好房,当再迁移。
黄秋农之银已付还,加利十两,予仍退之。曹仪斋正月二十六在省起行,二月二十九日到京,凌笛舟正月二十八起行,亦二十九到京,可谓快极。而澄弟出京,偏延至七十余天始到,人事之无定如此。
新举人复试题,“人而无恒”二句,“赋得仓庚鸣,得鸣字”,四等十一人,各罚停会试二科,湖南无之。
我身癣疾,春间略发而不甚为害;有人说方,将石灰澄清水,用水调桐油擦之,则白皮立去,现二三日一擦,使之不起白皮,剃头后不过微露红影,虽召见亦无碍。除头顶外,他处皆不擦,以其仅能济一时,不能除根也。内人及子女皆平安。
今年分房,同乡仅恕皆,同年仅松泉与寄云大弟,未免太少。余虽不得差,一切自有张罗,家中不必挂心。今日余写信颇多,又系冯李诸君出场之日,实无片刻暇,故予未作楷信禀堂上,乞弟代为我说明。
澄弟理家事之间,须时时看《五种遗规》,植弟、洪弟须发愤读书,不必管家事。
兄国藩草。
禀祖父(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十七日)
孙国藩跪禀祖父大人万福金安:
六月十五日接家中第九号信,系四月初三日四弟在县城发者。知祖父身体康强,服刘二爷之药,旧恙已经痊愈,孙等不胜欣喜。前五月底,孙发第五号信,言大考蒙恩记名赏缎事,想家中已收到。
六月初二,孙荷蒙皇上破格天恩,升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由从四品骤升二品,超越四级,迁擢不次,惶悚实深。
初六日考试教习,孙又蒙天恩派为阅卷大臣,初六日入闱,初七日王大臣点名。士子入闱者,进士、举人共三百八十余名,贡生入闱者一百七十余名。初八早发题纸,十一日发榜,十三日复试,十四日复命。
初三日谢恩及十四复命,两次召见,奏对尚无愆误,教习取中额数共一百二十一名,湖南得取十一人,另有全单。
十七日冯树堂回南,孙寄回红顶二个、二品补服三付及他物,另有单。大约八月初旬可到省,存陈季牧家中。望大人于中秋前后专人至省来接,命九弟写信与季牧可也。
孙等身体平安,癣疾已将全好,头上竟看不见。孙妇及曾孙男女皆好。
余俟续具。
孙谨禀。
致澄侯、子植、季洪三弟(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十八日)
澄侯、子植、季洪三位老弟足下:
五月寄去一信,内有大考赋稿,想已收到。
六月二日蒙皇上天恩及祖父德泽,予得超升内阁学士。顾影扪心,实深惭悚!湖南三十七岁至二品者,本朝尚无一人,予之德薄才劣,何以堪此?近来中进士十年得阁学者,惟王辰季仙九师、乙未张小浦及予三人;而予之才地,实不及彼二人远甚,以是尤深愧仄!
冯树堂就易念园馆,系予所荐,以书启兼教读,每年得百六十金。李竹屋出京后,已来信四封,在保定讷制台赠以三个金,且留乾馆与他;在江苏,陆立夫先生亦荐乾俸馆与他,渠甚感激我。考教习,余为总裁,而同乡寒士如蔡贞斋等皆不得取,余实抱愧。
寄回祖父、父亲袍褂二付,祖父系夹的,宜好好收拾,每月一看,数月一晒。百岁之后,即以此为敛服,以其为天恩所赐,其材料外间买不出也。父亲做棉的,则不妨长著,不必为深远之计,盖父亲年未六十,将来或更有君恩赐服,亦未可知。
祖母大人葬后,家中诸事顺遂,祖父之病已愈,予之癣疾亦愈,且骤升至二品,则风水之好可知,万万不可改葬。若再改葬,则谓之不祥,且大不孝矣。然其地予究嫌其面前不甚宽敞,不便立牌坊,起诰封碑亭,亦不便起享堂立神道碑。予意乃欲求尧阶相一吉地,为祖父大人将来寿藏。弟可将此意禀告祖父见允否?盖诰封碑亭,断不可不修,而祖母又断不可改葬,将来势不能合葬。乞禀告祖父,总以祖父之意为定。
前问长女对袁家,次女对陈家,不知堂上之意如何?现在陈家信来,谓我家一定对,渠甚欢喜!
余容后具。
兄国藩草。
禀父母(道光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七日)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礼次:
十八日发第八号信,言升官事,欲萧辛五先生专人送回,计七月中旬可以到家。昨又接四弟六月初一日所发之信,藉悉一切。于祖父大人之病略不言及,惟言至刘家更补药方可以长服者,则病已尽除矣。游子闻之,不胜欣幸之至。
男升官后应酬较繁,用费较广,而俸入亦较多,可以应用,不至窘迫。昨派教习总裁,门生来见者多,共收贽敬二百余金,而南省同乡均未受,不在此数。
前陈岱云托郭筠仙说媒,欲男以二女儿配伊次子,男比写信告禀,求堂上决可否。昨四弟信来,言堂上皆许可,男将于秋间择期订盟。前信又言以大女儿许袁漱六之长子,是男等先与袁家说及。漱六尚有品学,其子亦聪明伶俐,与之结姻,谅无不可,亦求堂上大人示知。
藩男癣疾将近痊愈,尚略有形影,而日见日好。华男身体甚壮健。余大小男女俱平安,堂上不必挂念。
余俟另禀。
男百拜呈。
致澄侯、子植、季洪三弟(道光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七日)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足下:
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发信,俱悉一切,欣慰之至!
发卷所走各家,一半系余旧友,惟屡次扰人,心殊不安。我自从己亥年在外把戏,至今以为恨事。将来万一作外官,或督抚,或学政,从前施情于我者,或数百,或数千,皆钓饵也。渠若到任上来,不应则失之刻薄,应之则施一报十,尚不足满其欲。故自兄自庚子到京以来,于今八年,不肯轻受人惠,情愿人占我的便益,断不肯我占人的便益。将来若作外官,京城以内,无责报于我者。澄弟在京年余,亦尽得略见其概矣。此次澄弟所受各家之情,成事不说,以后凡事不可占人半点便益,不可轻取人财,切记切记!
彭十九家姻事,兄意彭家发泄将尽,不能久于蕴蓄。此时以女对渠家,亦若从前之以蕙妹定王家也,目前非不华丽,而十年之外,局面亦必一变。澄弟一男二女,不知何以急急定婚若此?岂少缓须臾,恐无亲家耶?贤弟从事多躁而少静,以后尚期三思。儿女姻缘,前生注定,我不敢阻,亦不敢劝,但嘱贤弟少安毋躁而已。
京寓中大小平安,纪泽读书,已至宗族称孝焉,大女儿读书,已至吾十有五。前三月买骡子一头,顷赵炳坤又送一头。二品本应坐绿呢车,兄一切向来俭朴,故仍坐蓝呢车。寓中用度,比前较大,每年进项亦较多,其他外间进项,尚与从前相似。
同乡人皆如旧,李竹屋在苏寄信来,立夫先生许以乾馆。
余不一一。
兄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