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毫自有江山助
(2008-11-22 00:2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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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表扬与自我表扬 |
挥毫自有江山助
——刘翼平先生及其作品印象
文/魏剑美
刘翼平先生是我的中学老师,我们是因为文字而结缘的师生。
记得他第一次来找我,是在长满青青草的原永州四中(后更名为永州二中、永州九中,现址为零陵区蘋洲中学),我的班主任介绍说这是负责文学社的刘老师。个子不高的刘老师就笑笑地看着我,脸上那种春天般的暖意至今让我感动。原来当时身为学校团委副书记和“青青草”文学社指导老师的他,在《年轻人》杂志上看到我发表的一篇文章,便主动提出来见见我。我还得知,这次见面之前他已经来找了我一次,没碰着。
在我的人生履历中,还是第一次有老师如此屈尊“三顾茅庐”。坦率地说,在中小学的求学过程中,我内心里始终都有一种“坏孩子”式的焦虑,总是莫名其妙地担心被老师给开除。我辗转来到四中就读,也经历了颇多的波折,幸亏得到顾君桥老师的帮助(在此深表感谢,永生不忘),要不然我很可能已经失学。我万没想到,在先前那个学校班主任视为“沽名钓誉”的文学创作,在这片土地上居然还可以得到如此礼遇。除了“受宠若惊”,我想不起还有别的什么词汇可以用来形容当时我对刘老师的心情。
从此,我就在刘翼平老师的门下继续我的文学梦。和一般的文学社指导老师不同,翼平老师带文学社是当作一项事业来做,他的认真和热情不能不让人感佩。我至今记得他给我们讲解一首名为《圣诞树》的诗歌,从初一的小男孩小女孩到高三的我都听到津津有味。他不仅在课堂上讲,在私下里也经常和我们交流写作心得,谈论文坛趣事。热心的他为了激励大家,还将我当时发表的七篇文章抄写、配图张贴在校门口,使我一下子成为了校园名人。多年后翼平老师还开玩笑说那是魏剑美人生的第一个专版。
按正常的逻辑,翼平老师肯定会成为一个有口皆碑的好老师(事实上他已经是这样一个好老师了,很多他的学生都对他很有感情,至今还邀请他参加历届的同学聚会),无论在教学上还是在繁荣校园文学、校园文化上,都会取得丰硕的成就。但人生的轨迹有时并不按一般的逻辑演进,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青青绿草的校园里少了一个“刘老师”,而忙忙碌碌的机关大院里多出一个“刘秘书”。
官场似乎就是一条生产公文的流水线,和文学总是隔着一些东西的,尽管近年来的“官场文人”并不见少。选择的不同,导致我翼平老师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间被拉大。偶尔的碰见,虽然也有寒暄和师生之间的亲热,但那种心灵之间的默契却是显而易见地淡去。诚实地讲,对于宣称爱好文学的商人和官员,我总是虚与委蛇的时候居多。因为他们期待的也不过就是廉价的逢迎,虽然他们或许顶着硕士博士、客座教授、著名诗人、一级作家的头衔,但只要做稍一深入的交流,便会使彼此感觉尴尬。
幸好翼平老师和其他“官场文人”不同,他是由“文人”而入官场,而非“仕而优则学”的那种人物。内心深处潜伏的最本真的热爱和激情,其实一直都没有离他远去。也正因此,一旦摆脱那种亦步亦趋的工作状态和无形约束,他就立即可以恢复“我本书生”的狂野性情。不少和他打过交道的作家、艺术家、导演、编辑都对他很有好感,对我说:“你那个老师说话幽默风趣,不像有的人满口的官场套话!”
2005年5月的一天,翼平老师来长沙时送了我一本他的新作《石棚夜话》,仔细拜读之后,我感到最为欣喜的是,曾经熟悉的那个文学语境下的“刘老师”又回来了。这本书记载的是他身为乡镇党委书记期间的感悟与思考,但却没有官场八股的陈词滥调,而带着浓郁的草根情怀。譬如一篇题为《吾心深处把泪流》的文章,写的就是他眼见农民艰难处境时的愧疚与不安。当身为当地一把手的他和同事去一个残疾老人家里“送温暖”的时候,老人哭了起来,作者写道:“我们走时,他起不来,他的一脸泪水流进了我们的心里。”在文章中,作者丝毫没有施恩救世的洋洋得意与自我表功,而是真诚地“产生一种负疚感”。
就我个人而言,怀有自我反省精神、“无情地解剖我自己”的作家总是更让我敬重。像唐朝这样一个盛产伟大诗人的时代,从人格和文品上讲,我最景仰的诗人既不是李白也不是杜甫,而是高适。他在《封丘作》中慨叹道“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比起杜甫“妇啼一何苦,吏呼一何怒”以及白居易“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诗句中单纯的悲悯情怀来,高适更多出一种自我反省的意味。内心的探询与责问,总是更为沉重,也更见人性的力量。虽然翼平老师不是“鞭挞黎庶”而是“访寒问苦”,但和高适同样真诚的是,他没有放弃对自我责任的追问。单就这一点而言,跻身机关的翼平老师还是葆有着一个真正写作人的赤子之心。
最近几年以来,翼平老师的文学创作似乎进入了一个高发期,接连在《湖南日报》等报刊发表长篇散文。他的文章无论写人记事,无不紧扣零陵这一方热土,无不从最淳厚的农民之子的情怀出发。不炫耀文字的技巧,而用着质朴的本真娓娓道来。我很吃惊于他多而不乱的涉猎范畴与述说对象,有柳宗元研究,有风土人情的考证;有父老乡亲的牵挂,有父母妻女的温情;有诗歌,有散文,有文论,还有报告文学。他身兼永州市作家协会主席和零陵诗社社长,还应邀给湖南科技学院学生开了两门秘书学的课程,与此同时,他还是零陵区政府的“总管”,少不了应酬往来。一次约好去他住的宾馆看他,谁知道他醉后归来,昏昏沉睡,一直到我走时都没有醒来。作为学生,当然是心疼老师的。我宁愿他永远不喝那些应酬的酒,永远不写那些应酬的文字。但生活往往就是这样的身不由己,让人啼笑皆非。有一句话说“文章憎命达”,翼平老师算不上“命达”,以他的资历和禀赋本可以有更好的仕途可能,或许恰恰是让文章给耽误了——或者说让文人的真性情给耽误了。设若他一直是一个自由写作者,肯定可以更多地获得文字世界的愉悦,更多地体验随意飞翔的感觉。
然而,如何事物都是辨证的,政务和俗务既耽误他也成就他,他因文学的特长而入官场,又因官场的独特观察和生活厚度而对文学有更深的理解。中国文人习惯于以文字发泄厌世的情绪,几乎先天都带隐者之风,寄身于永州的柳宗元就于写山写水之际要么抒发郁郁不得志的愤懑,要么倾诉淡泊明志的散淡和消沉。刘翼平老师则是以文学的方式、文化的方式切入生活与民情,“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艾青诗句),因为对故土的热爱,对那些粗手大脚的父老的热爱,他总是饱含激情地以文字来表现和讴歌这个时代、这方热土。也因此,他写文字不是追求出世的赏玩和自我放逐,而恰恰是他工作的方式和工作的内容——无论是写作《石棚夜话》,还是编辑《零陵文化丛书》,他都是一种建设性的积极姿态,目的都在于达成一个和谐的人文环境。
《脚手架》这部书稿对翼平老师的来说,既是一个挑战,更是一个超越。它完成了由“文人叙事”到“民间叙事”的转变,是一部土生土长的根源传统农村、着眼当代农民、刻画进城农民的作品。作为湖南省作家协会资助的七部重点作品之一,《脚手架》全景式地记录了零陵山区农民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创业之梦。从最初的家庭作坊,到规模化的生产经营,进而挺进城市,在异乡的星空下编织自己的财富之梦,演奏激越的成功乐章。这一群带着泥土气息、操着地方方言的所谓“民工”、“农民企业家”,其实正是现代都市的脚手架,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脚手架。翼平老师敏感地捕捉到这一独特群体的意义,走近他们,了解他们,发掘他们内心的光亮,出色地完成了为一个地域、一个人群、一个社会侧面立传的任务,这也许可以称得上是一群打拼农民的心灵史吧。
而对于翼平老师来说,写着,爱着,就是最大的快乐。在他身边,有的是多姿多彩的生活,在他脚下,有的是厚重坚实的潇湘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