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呜咽

昨天，长篇创作进行到凌晨，我逼着自己停下来，让腰肌尤其是颈椎舒缓一下。暂无睡意，便躺下，打开电视机。

一位英国摄影师拍的纪录片，《我和黑熊一家》，一下子就看进去了。我喜欢动物类节目，特别迷恋《动物世界》和《人与自然》，好多年前，女儿就说我比她还像个孩子。没办法，喜欢就是喜欢。

可能是因为动物们的直率与坦荡吧，不像人，那么多的弯弯绕，动不动就尔虞我诈的。

我记不住摄影师的名字，太长了，又是英文直译，倒是黑熊妈妈和她的熊宝宝的名字我都记住了——莉莉和希望。

莉莉和希望都生活在美国的一个野生自然保护区里，希望刚出生不到4周。

摄影师首先找到一位一直研究黑熊的科学家，我记不住名字，姑且叫他胖大叔吧。胖大叔带着几个助手在那里观察研究黑熊，已经有些时日了。他前面的几个助手都被黑熊吓坏了，辞职不干了，而只有一位留了下来，我们姑且叫她胖阿姨。

摄影师跟随胖大叔进了原始森林，胖大叔用定位追踪系统找到了黑熊的家。

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野生黑熊和她的孩子，摄影师浑身都哆嗦了。

但胖大叔竟不怕，他一边跟大黑熊说着话，一边慢慢靠近她。

“莉莉，是我，不要怕。你还记得我吗？就是给你葡萄的那个老家伙……”

是的，这次胖大叔依然带了葡萄，他知道莉莉喜欢这口。莉莉和希望，都是胖大叔给取的名字。

胖大叔把右手伸过去，那掌心里正是几粒葡萄。

熊妈妈莉莉长得很健壮，虎背熊腰的，站起来像座塔，大得吓人。而她的熊宝宝却比我女儿玩的小熊玩具还要小得多，呜哇呜哇地直叫唤，声音嫩嫩的，眼珠儿乌溜溜的，纯真可爱得要命，尤其那眼神，真是盟死个人。

熊妈妈走上前去，嗅了嗅胖大叔，仿佛想起来了，哦，是你呀。舌头一舔，那葡萄就进嘴里了。

胖大叔扬起两只手，意思是说，看，没有了。

胖大叔就坐在那里，跟熊妈妈聊天，莉莉仿佛都听懂了。

胖大叔鼓励摄影师也拿着葡萄过来套近乎，天啊，他居然真的成功了！

他叫摄影师跟莉莉说话，摄影师就不停地说，东拉西扯，莉莉确实是个好听众，一边听他白话儿，一边吃葡萄。

多么神奇——就趁这个功夫，胖大叔居然把新项圈给莉莉换上了。

这可是一头正在哺乳期的货真价实的凶猛无比的野生黑熊啊！

小熊希望天生好奇，呜哇呜哇地叫着，往前凑，想看稀奇，但每当摄影师把手伸过去的时候，小家伙又胆怯地退到母亲的屁股后面去了。望着它童真的、好奇又羞怯的眼神，听着它呜哇呜哇的小孩一样的叫声，我的心柔柔的，把枕头搂过来，仿佛熊妈妈搂着自己的小熊……

熊宝宝希望一天天长大，为了躲避狼群，它首先学会了爬树。

有一天，莉莉把希望独自留在了大树上，自己沿着气味，追踪一头公熊去了。真不是个好妈妈！为了爱情，孩子都不管了。

夜深了，妈妈还没有回来，小熊希望在树顶上呆不住了。但它不敢叫，它怕自己的叫喊声引来狼群。

可怜的小希望在夜色的掩护下从树上爬下来，也不出声，但胖阿姨听见了它笨拙的奔跑的声音。胖阿姨担心极了：妈妈回来找不到你可怎么办？

果不其然，莉莉没有找到公熊，悻悻地冒雨回来了。

天啊，我的宝宝呢？

雨夜里，闪电映亮了莉莉自责的、悔恨的、凄凉的眼神。

她左寻右找，但大雨冲掉了所有气味。

熊妈妈呆呆地站在大雨里，我不知她的眼角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但那一刻，我流泪了……

天亮了，也晴了，他们来到昨夜熊宝宝失踪的地方，他们没有找到希望，也没有看见莉莉，却看见了狼群来过的痕迹，胖阿姨流泪了。他们都觉得，希望活着的可能已经很小。整个科研小组和摄制组都陷入了莫名的悲伤。

胖大叔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有人说看到了一只小黑熊。胖大叔喜出望外，开车前往，但他也觉得是希望的可能不大——那里离希望失踪的地方，足有两公里。

但令人惊奇的是，真的是希望！

小可怜显然经历了莫大的恐惧，而且饿坏了，它躲在高高的树上，呜哇呜哇地叫唤，却死活不肯下来。

胖大叔找来长长的木棍，蘸上奶油举上去。

饥饿终于战胜了恐惧，小希望一点一点被吸引着，爬下树来。趁其不备，胖大叔一把抓住了它脖后的皮毛，它一边杀猪般嚎叫，一边乱踢乱抓乱咬，胖大叔受伤了。

胖大叔把希望放进借来的狗笼子里，小家伙又是一通乱撞，凶猛得像头豹子。

在系统的引导下，他们一点点接近了熊妈妈的所在地。但是，意外出现了。

小熊希望撞坏了笼子，瞬间消失在森林里。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最多还有半个钟头，森林又将被黑夜淹没——夜晚的森林里，危险无处不在，小熊危险，他们自己，也危险。

怎么办？

胖大叔决定徒步去找莉莉！

每分每秒都耽误不得！

还好，熊妈妈总算找到了！

“莉莉，是我，你还好吗？”

胖大叔一边跟莉莉说着话，一边把一粒葡萄递了过去……

在葡萄的诱惑和胖大叔的引导下，莉莉一路跟来，来到了小熊希望刚刚失踪的地方。

熊妈妈还没到跟前，小熊就呜哇呜哇地叫起来，边叫边从森林里跑了过来。

母子相见的一幕，看得在场的人们和电视机前的我，泪流满面——

熊妈妈舔着自己的小宝贝，小宝贝呜哇呜哇地一边大哭，一边寻找着母亲的乳房。

熊妈妈也呜呜地哭起来，她半躺在地上，搂着她的小熊，抚摸着它的脑袋，仿佛在说：

“傻孩子，你跑哪去了？妈妈可找到你了……”

一对差点生死永隔的母子终于团聚了，它们拥着抱着，在这个凌晨，它们的呜咽，也成了我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