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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如泪

(2009-05-19 16:03:50)
标签:

散文

鲁克

父爱如泪

亲情

愧疚

文化

分类: 散文随笔

父爱如泪

小区人工湖边。父亲这件衬衫,据他自己说已经穿了五年。

父爱如泪

天安门前。因为买这件短袖衫,父亲吼了我,嫌我瞎花钱……

父爱如泪

临行前,父亲悄悄留下身上仅有的三百块钱和这张纸条……

               

                父爱如泪

 

                                   鲁克

 

与父亲最长的一次分别,是整整六年,而且是饱含怨怼的。

1999年底,辞去银行工作去省作协当一名文化打工仔,彻彻底底地丢掉了父亲提前退休让给我的——他珍爱一生、看得命根子一样重的铁饭碗,父亲对我的失望乃至绝望是发自骨髓的。一别多年,从南京到北京,愣头青一样年轻气盛、不谙世事的我,被残酷的现实碰得鼻青脸肿、九死一生。但这一切我都不敢让父亲知道,也没脸让他知道,我只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活出个人样,不然永远都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尤其是生性倔强、对我的不懂事恨得牙根都痒痒的远在苏北老家的父亲。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上了纪实写作,并一发而不可收。一个字就仿佛一滴血啊,我倾尽了真情与才华,主人公那些苦难、顽强的人生也打磨着我的命运。靠着夜以继日的纪实写作,我终于写出了自己在北京的第一套房子,在阔别了六年之后,我终于敢回老家去看我日思夜想的老父亲了。

与父亲相见是在镇驻地的公路上,那天我正从中学的一位老师家乘车回哥哥家。那阵子父亲与我哥嫂的关系非常糟糕,我十分难过却帮不上忙。当堂兄打我手机说父亲在路口等我们的时候,我的泪水从那一刻起就没有止住过。那天的路口北风多么寒冷,带着旧棉帽的父亲微笑着反复打量我,眼里却溢满了泪。他拿出早已给孙女准备好的压岁钱,女儿接过去,哭唤了一声爷爷。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整个生命都在疼痛中窒息,我几乎是咬碎了舌头在心底默默忏悔着:对不起,俺大……

打那之后,我跟父亲就经常通电话。起初父亲问我,工资能拿多少?我说现在不坐班了,不拿工资,就靠稿费,发得顺的时候,每月有好几万,不顺的时候,也总有个五六千块吧。父亲半天不说话,最后把话题岔开了,我感觉父亲是嫌我说话“不实在”;我买下这个大房子的时候,父亲问我面积多大?我说比老家的三间屋要大得多;父亲问多少钱买的?我没敢说实话,只说比老家八间屋都要贵一点,父亲笑笑没再言语;装修完了,我打电话游说父亲来京一起住。父亲问装修花了多少钱?我骗他说,花了两三万吧——其实是少说了一个“0”——即便这样,父亲还是嘟囔了一句:“真败坏儿……”(苏北方言,糟践、浪费的意思)

父亲是个很节俭的人,为了给他省点电话费,我就告诉他,要打电话就直接打我手机,我看了号码会回过来,父亲说行,仿佛听明白了。

父亲很牵挂我,隔三岔五总要给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那一回我在重庆正采访,父亲的电话打进来,我就先掐断了,父亲隔几分钟又打来,我又掐断了,如此反复多次。等我采访完把电话拨回去的时候,就听见了父亲的咆哮:“你你你……你到底忙什么呢你?!”我说我刚才正在采访啊,因为采访很重要,不方便接电话,这不,刚结束就给您回过来了,您别生气嘛。

“不生气不生气,我能不生气吗?!刚才那是你女秘书还是谁啊?”我被问得莫名其妙,我说我哪有什么女秘书嘛,父亲急了,“还不承认?!就那个女的,声音怪好听的就是心眼坏,说你正忙着还是怎么地,老是那句客气话——她要是告我你正在采访,我不就不急了吗?!”我的天,我蓦然想起来,那可能是我手机掐断一瞬间系统的自动提示音啊!我就学着女子的腔调问父亲是不是这样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受了委屈的父亲倔得像个孩子,他一听就连连说:“对对对,就是这么说的!你看你咋还不承认呢你……”我一下子笑出了眼泪,父亲却气鼓鼓地把电话给挂了。

为了这事儿,我解释过不下五次,总算让老父亲勉强相信:那是系统自动提示音,而不是儿子的什么“女秘书”;为了减轻父亲的疑虑,他再打我手机的时候,我就尽量不掐断,就让它响完,直到父亲先挂掉电话再回拨,这样,父亲就不会再遭遇我那个“女秘书”了……

父亲一年年老了,身体也不太好,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我常常梦见父亲病了,惊醒时总是一身冷汗。在北京总算立稳脚跟后,我多次动员父亲来住,可每次都被他拒绝了。就这样,因为各种原因,我与父亲一晃又是三年没见。

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前一天,因为陪生病的哥哥来北京看病,年迈的父亲终于和哥嫂全家来到了北京。进门的时候,面对新换的面积180平米的偌大的房子,父亲怯怯地笑,却手足无措无所适从。我给父亲换上拖鞋,他直愣愣地瞅着天花板,冒出一句:“这么高啊!”我笑着问他:“俺大,这回相信我没跟您吹牛了吧?”父亲笑,笑得腼腆而羞涩。

我知道父亲对我“工资”的事情也是一直心存疑虑的,所以父亲来京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一些有我得奖消息的样刊拿给父亲看。一连看了几期《知音》和《家庭》杂志,父亲吧嗒吧嗒嘴,像含了块糖似的笑了。“本刊上期得奖篇目……作者:鲁克。稿费:20000元(税后)”,父亲的目光,总要在类似的消息里逗留很久很久。

因为父亲和哥哥全家的到来,这届奥运会我几乎放弃了所有采访,父亲很内疚。我时刻关注着奥运进程,每有中国选手得金牌,我和女儿、侄儿他们都会高兴得跳起来,而父亲,却总是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关在客房里。父亲是一个老党员,极爱国,也十分关心政治,甚至数十年如一日订阅《半月谈》,他怎么会不关心奥运会呢?我感到很纳闷,就去喊他来看,可每次,他都坐在床头背对着我,细声细气地回答说:“你们看,你们先看……”

奥运会进行到第三天上午,我实在忍无可忍,推开门喊父亲:“您原来不是这样啊!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国家大事了呢?出来大家一起看不好吗?”父亲终于转过脸来,那一刻,隔着老花镜,我看到了父亲满眼的泪。我吓了一跳,忙问,“俺大,您怎么了?!”父亲一边低头擦泪,一边嗫嚅着说:“没事,我在看你写的文章哩……”原来,父亲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正一篇一篇地阅读我那些发表在杂志上的社会纪实呢,每遇感动处,他都会为主人公流下同情的泪。

一连六七年的时间,我的纪实样刊排满了书架的一层,足有数百本,父亲就一本接一本地看,看得我的心生疼——他哪里是在看文章,分明是在看儿子这些年走过的路啊!我说俺大,这些杂志您以后可以慢慢看,咱先看奥运会吧。父亲说不,奥运会以后会重播的,还是先看你文章……

正是父亲来京的第三天晚上,我平生第一次给父亲洗澡,也是第一次抚摸到父亲嶙峋的骨头,在泪水与心痛中,我写下了那首诗《给父亲洗澡》——

我说俺大,洗个澡吧,我教你

父亲点点头,笑了笑,又咂巴下嘴

嘟囔一句:我洗澡还用你教吗?

 

我为我的失言感到羞愧。是的父亲

面对你苍老的微笑,我要选择什么样

的动词,才能恰当表达这段生命的距离?

 

我是一株不安分的稻子,磨难之后

终于在城里扎根。面对从没用过的浴缸

脱光了的父亲腼腆、羞涩而小心翼翼

 

我说俺大,先洗洗头吧。父亲喔了一声

乖得像个孩子。平生第一次用洗发水

低着头的父亲颇多疑问。他说洋碱太柴

 

胰子太贵。“俺一般都用洗衣粉”

父亲啊!摩挲着你稀疏的白发

要咬上几次牙,我才能阻止那些战栗的泪水?

 

第一次给你搓灰,我就搓到了你的骨头

干瘪的父亲啊,我要怎样的轻柔

才能不让自己的胸口,痛出声来…… 

父亲和哥哥一家在京住了一个来月,哥哥病情好转,父亲最终还是陪着他们一起回苏北了。临行前,父亲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却坚持要带走那些他还没看完的刊有我作品的杂志,有《家庭》、《知音》等通俗期刊,也有《人民文学》、《诗刊》、《中华诗词》等纯文学期刊,沉甸甸的一大包。我说俺大,这个太沉了,不好拿,以后我给你寄去好吗?父亲说不,路上我就要看呢。

送走父亲刚回到家,就看见女儿在那里流泪——我知道她是舍不得爷爷走的。坐下来,搂住女儿,我安慰她说,赶明儿再把爷爷接回来,咱们一起过。女儿突然抱住我,哇地哭出声来,这时候,我才看见女儿颤抖的手里攥着的钱和纸条。

在那张旧得泛黄的纸片上,父亲的字迹刚正瘦削:“楠楠:多年未见,也未给你什么,我只有300元,给您留念。爷爷。”我蓦然想起临来时电话里父亲与我的对话,“你钱够用吗?我给你带几千来。”我连忙吓唬他说,路上不安全,千万别带钱,我这什么都不缺……

握着这张纸条,一如握着父亲那颗沧桑而慈爱的心,我的心刀绞一般地痛。我搂紧哭泣的女儿,怀想着此刻正在列车上看儿子文章的苍老的父亲,无边的泪水淹没了我的呼吸……

                                       2009.5.15午夜。北京居竹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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