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两月

放暑假前几天，回家将老父亲接到县城，从此开始了在车库中陪伴老人的日子。说起让父亲住车库，也是很无奈的事情。我们兄弟姊妹轮流照顾父亲，已经五年半了，前三年是我们兄弟三人照顾，每年我照顾老人四个月，每次都是接来住一个月，我住四楼，父亲和我们在一起。后来，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父亲回到老宅子居住，我们三兄弟和四个姊妹回老宅子照顾他，我每周须从县城坐公交车回老家一趟，陪伴父亲24小时。县城离家远，加之休息不好，我得了比较严重的失眠症，总觉得疲惫不堪。半年后，经过协商，我可以将老人接到县城集中照顾一段时间。我是方便了，但老人坚决不再上楼，非要住车库，任何人做工作都不听。我只好花费千余元将24平米的车库进行了简单的装修，将车库中间用铝合金做了隔断，安装了推拉门，里间设置了席梦思床，是父亲的天地，外间放一些杂物和一张沙发床，我夜晚就睡在沙发床上。

父亲今年83岁，躺床上五年多了，骨骼肌肉非常僵硬，胳膊腿脚都无法伸直，皮肤也变得相当脆弱，吃喝拉撒都需要人把他拉起来，扶正当，自己还能用勺子吃饭，但吃饭很慢，有时候一顿饭撒到地上的要占到三分之一。本来，父亲身体很棒，得了脑血栓也不是很严重，住过两次院，并无大碍，若适度锻炼，虽不能恢复到生病前的样子，但自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老人偏偏躺在床上，绝不锻炼，让身体慢慢变成了今天这样的状况。

父亲是非常执拗的人，遇到事情，总是憋闷在心，从不声张。母亲过世后，他即决定跟随我们小辈生活，每天的大多数时间就是躺着，而且无论冬夏都是穿着衣服睡觉，尤其冬天，穿着棉衣躺床上，并不是很舒服的事情。仅仅三年后，父亲足不出户了，吃喝拉撒全在房间内解决，自然而然，房间内味道不佳，让小辈徒唤奈何，这也是他被迫回到老宅子居住的一个原因。我有时候忍不住会唠叨他几句，扶着他让他锻炼，他对我极不友好，彷佛仇敌一般。

    这次父亲来县城，我明显感觉到他脾气更坏了，只要有不对他脾性的事情，他就冷冷地对抗，有时候，炒菜不合他的胃口，是坚决不吃的，必须换一种才可以，让他多喝水，他就故意不喝；喊他小解，他不配合，还趁你不注意时，尿到地板上，弄得裤子、鞋子上都是尿液，逼迫着你只能给他洗衣服，换衣服。有一次，包了水饺，给他一碗，也许他不想吃，很不高兴的样子，劝他吃一点，他用手将水饺皮弄破，吃了里面的馅子，将水饺皮扔到垃圾桶中，且只吃了两个，就不再吃。有一天，中午白瓜炖肉，给他一碗，一口也不动，问他原因，他回答菜里有肉，晚饭只炖菜不加肉，照样一口也不吃，只是将稀饭喝了一些。

    记忆中，父亲对亲朋好友一直比较冷漠，作为他的儿子，从小他就没有给过我多少的关爱，印象中都是冷冰冰的漠然。上年纪后，这方面更甚。躺在床上这五年多，不时有亲戚朋友来探望，他很少跟人说话，更别提亲亲热热拉拉呱了。这让我们做儿女的很觉尴尬。逐渐地，亲朋也对他冷淡起来。人说隔辈亲，但父亲对他的孙辈并没有任何的亲近，女儿小时候，无论怎么哭闹，他从不过问。侄子考上大学去向父亲辞行，侄子问候一声，父亲不吭声，再问候，依然不吭声，侄子显得很落寞。这次来县城住，好几次亲戚来看望，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跟没事人一样，让人很是气恼。

不讲究卫生，在我们老家是比较普遍的现象，父亲在这方面表现很是突出。以前能做农活的时候，他的鞋子都是轮换着穿，从不洗刷，每次脱下鞋子都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有好几次我把他穿旧的鞋子扔掉，他都再捡回来继续穿。躺倒在床后，每次给他换洗衣服，他都嘟嘟囔囔不愿意，但为了他本身的健康，只能每次都强行给他换洗衣裤。由于拉撒都在房间内解决，每天都需要早晚对房间进行通风，以分解房间内的不佳味道。

    照顾老人，是晚辈必须尽到的责任。这个假期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车库度过，白天每隔两个多小时，就拉起父亲小解一次，晚上要起夜二到三次，睡在沙发上，很不舒服，最少的时候我一晚上只睡一两个小时，好在，午饭后，我可以回到四楼家中睡一觉。住在车库里，最大的困扰是蚊子，每天晚上都需要点着蚊香，漫漫长夜，颇为难熬。好在有书陪伴着，消解了一些困苦。在车库两月时间，我读了《红尘滚滚》《北洋三雄》《百年孤独》等数十种图书，也算是一种修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