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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号子与焕发的青春

(2023-03-06 15:5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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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大学黄俊杰

回忆录

旅游

文化

逝去的号子与焕发的青春

   —— 小记阳河镇远城关河段的历史变迁

 

                       黄俊杰

 

  阳河,生我养我的母亲河,在我记忆里是那样地行色匆匆奔腾不息:穿越山石,滚滚滔滔;峰回路转,左冲右突;甚至是咆哮而来,怒吼而去……“NONONO!”大凡近些年来去过阳河的中外游客们都认为大谬不然:那么清澈纯静、温柔妩媚的河流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是啊,阳河积淀着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底蕴和岁月沧桑,她自身当然也少不了要升华变样。尽管如此,可我总忘不了她那旧时的模样……

  我出生在镇远城关街面最高地段上四牌(即今新中街)最高保坎上面三开间连底层共有三层的老式木屋里。因年代久远,梁柱倾斜,被火烧之前成了镇远县城新旧对比的典型危房被摄成图片展览。那是我外祖母的房子。我外曾祖父是从湖南来镇远开木厂的商人,后因发大水木材冲散收不回来而破产。外祖父早年去世,外曾祖父和外曾祖母因家境败落抑郁寡欢也在三天之内相继去世。只留下了外祖母和母亲(其时只有三岁)二人相依为命。就凭着外祖母做针线和为人浆洗把我母亲抚养成人。外祖母很要强,不仅让我母亲进了几天私塾,而且一针一线为我母亲做了全套的嫁妆光光鲜鲜甚至是令人艳羡地跟我父亲结婚。我的曾祖父是从江西来的,早先在黄平旧州开缝纫店。祖父在军阀袁祖铭手下当了一名军需官,随军征讨四处奔波。曾在周西成治下的贵阳厘金总局供职,后来在重庆另安了一个家,并接我的伯父到他那里去读过书;伯父回来后,祖父的音信从此杳如黄鹤。曾祖父去世后,祖母颤巍巍地颠着一双小脚带着一家老小步行来到镇远。父亲在伯父家合伙开布店,没有自己的房屋,这才入赘似地住进了外婆家。

  从外婆家的晒楼(现称凉台)上可以俯瞰阳河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航船。我从小就听惯了梢公的号子,那声音有些昂扬又有些凄楚,可我实在读解不懂。我只觉得母亲和母亲的母亲整日间忙忙碌碌,我必须背着我的弟弟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大的乐趣就是站在晒楼上看航船,还有那不论是阳光下还是月光下都闪烁着五颜六色夺目彩辉的粼粼波光。我最羡慕的就是对面河滩上的鹅卵石和在鹅卵石上面光着屁股嬉戏的孩童。外婆家的住房下不了河,必须从街面上绕道左近的雷家沟码头才能下去。坎子很高很陡,四五岁的年龄是不敢下去的。每次母亲和外婆下去洗衣洗菜都要去很长时间。至于街道,那也只是大孩子们的天地。因为街道窄,不时有车辆通过。有一次我跟邻居的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在街上玩耍,一部外国人开的吉普车急驰而过,将我的小朋友当场压死。我命不该绝,与死神擦肩而过,但也被吓的半死,好几个月惊魂不定。小朋友的母亲哭的死去活来,好象打官司也没什么结果,不了了之。

  说来我的父亲好象也很有志气,要另立门户;便借了东关上某寺庙里的一位姓管的道观主持(人称管师爷,我们叫她“爷爷”;穿着道袍,戴着高高的帽子,都是藏青色的)高利贷单独开了一爿小小的布店。店面是租最繁华的三牌戴家深宅大院的临街进出过道。位置就在现在和过去都是邮电局的对面。据说以前是栈房,中间大院坝,两边是客房,当时用木板从中间隔开成两进深。隔壁就是涂、吕两姓合开的“老凤翔”金铺。吕家子女多达八九个,我常跟他们在一起玩耍,知道他们的家境好象也并不美妙。我和我母亲最高兴的事就是我们家租到了这幢深宅大院最后面临河的吊脚楼作住房。这可是全镇远城地面最低的街道,吊脚楼下面就是舞阳河。面积虽然不大(约莫14平方米的样子),可下河十分方便:我们只要揭开楼门,下个20来级石梯就到了河坝。建国初期父亲必须经常挑担下乡赶场,母亲既要招呼门面,又要操持家务。正所谓“家贫常扫地,人穷多梳头”,母亲恐怕是天底下最爱干净的女性了。我们住的吊脚楼被母亲经常用水檫洗得露出了木纹。

每年河汛期间常有洪水上街之虞,大人蹙眉而不懂事的孩童却很高兴,因为可以挽起裤脚在街上拣拾漂浮在水面上的小玩意。当时的舞阳河城关河段没有筑坝,是原生形态的急流险滩。河床呈锅子底,中间主航道深,两边近岸处浅,河床全由鹅卵石铺垫,河水清澈见底。母亲下河洗东西很方便,我下河玩耍更方便。在三牌这个繁华的地段有一个袖珍式的贫民窟院坝——三牌坝,白天是个小菜场,晚上就是我们小孩子捉迷藏(躲猫猫狗)的地方,特别是对岸的大片河滩是我们儿童的乐园。我和我的小朋友们整天整天地在河里泡,戏水、捉蟹、钓“红爸爸”(一种肚子有五彩颜色的鱼)。上岸歇憩时就在河滩上面晒太阳、放风筝,有时还可以在上面看到一些免费的戏剧杂耍和电影之类。听老人们说,以前的盂兰盛会除在寺庙设斋供僧之外,也常在河滩上拜忏、放焰口、唱大戏(目连戏),热闹非凡。就在筑坝前不久都还是镇远城关百姓七月半“烧包”(为阴间的老人送去的一封一封封得好好的并写明收件人姓名地址的“钱包”)的地方,只是气氛日渐淡化罢了。早先却是非常浓重的节日(鬼节),纸扎的金山银山,金银子,翘宝钱粮,人马草料一应俱全,焚化时成了一片火海,烟雾弥漫在整个镇远城的上空;一片有着调门的哭泣之声响彻河坝,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极深的阴影。当时我家的景况似乎也每况愈下,眼看着柜台上的布匹越来越少,父母焦虑的脸色就像阳河坝上连月不开、淫雨菲菲的迷雾。丝丝细雨连绵不断,将阴霾浓重的天空跟雨脚如麻的河面紧紧地连在一起,无论风吹浪打,这密密麻麻的雨丝只是随着风向来回摇曳却纹丝不乱,更不会断欠。河中的船只和两岸的风物全都笼罩在这月朦胧、鸟朦胧的浓浓雨雾之中。在我的记忆中,我的母亲好象从未开过笑脸,阳河城关河段也好像从来就是这样阴沉沉的……

  在我的少年时代最为深刻的印象恐怕仍旧要数阳河上的航船、梢公的号子和纤夫的呻吟。三牌地势低,比在上四牌看得真切。这个地段不仅街面上而且在河面上也都是镇远城最繁华的地段。我家对岸就是吉祥寺临河的燕子岩和泥弯塘,是停泊船只的地方。至今还记得从我家对岸一直到新大桥黑压压地一片摆满了乌蓬船。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苗船"——一种大小适中,船蓬周边有船舷可供人行走(下文将提到行走的特殊用场)的货船。据当时的老人们说,早年间整个河面上全是船,一只连着一只。纵跳稍好点的人要过河根本不必去过桥,只需从此岸最近的船舶一只接着一只地跳就可跳到对岸。当时的航运局和码头工人都还是常设机构和常见的职业。码头工人苦力干活的吃力程度,早已经由他们脚肚子上大股大股外露欲爆的青筋嵌入了我的脑海: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滴的头颅上面压着沉重的包子,口中衔着货签,一步一步地沿着码头的石级向上艰难地攀登……至于在岸上拉上水船的纤夫,在水流较缓的地段,他们可能好受些。可一旦到了急流险滩如板滩、大河关、大码头、新大桥八拱、大滩、乱石窖等地段那就可要命了。有时船重水急拉不动,船老大和撑船人急的直跺船板,大声吼叫以至咒骂(所以在镇远有个说法,叫船上人是“忤逆挣来孝和吃”;戏台上的人是“孝和挣来忤逆吃”)。岸上的纤夫则“人人成弯弓、个个变狗爬”,也急得满头的大汗、满脸的无奈……稍不留神,船往后退时,会把纤夫拉倒在地……如果是在卫城较宽敞的河滩上那还不打紧,倘若纤夫是在府城这边沿岸的码头上那可就真的要命了。这边没有河滩只有坑坑凹凹高低不平深浅不同的河床,和那公用或私用的大大小小不规则不连接的码头,沿河的恶臭垃圾不去说它,玻璃瓦砸嵌进肉里也还不致要命,可一旦船往后退而纤夫不幸正站在高坎悬崖上时其后果那就不堪设想……这样的噩耗时有所闻。下水船呢,下水船就好么?那同样有危险!阳河不仅水急滩险,而且布满了礁石;仅城关河段的礁石就有好几处,如婆婆崖、乱石窖、燕子岩、空岩等。特别是空岩,它就在中河山前的急流转弯处。阳河城关河段基本上是从西向东流的,可一到大码头急滩下去就横亘着中河山,水流被迫几近于垂直的角度向北急转直下,就在这急转弯处却要命地突兀出现了一大块硕大的礁石——“空岩”。据说清朝某年间的一个端午节,素来夺冠的大菜园龙舟因速度太快划到此处竟触礁沉没……可奇怪的是,船沉下去后却连人带船不见了踪影。直到三天三夜过后,大菜园龙舟竟又神奇般地从水底冒了出来,船上人员一个不少。他们笑嘻嘻地举着一只金鸭子向围观者诉说着他们到龙宫受到龙王热情款待的情形,说这只金鸭子就是龙王奖赏给他们的。还说这块礁石里面是空的,直达龙宫,于是“空岩”就这么喊出名了。当然传说归传说,它只能说明镇远人的坚毅顽强和乐观主义精神,说明广大劳动人民在艰难竭蹶之中的期盼寄寓和美好愿望。然而它毕竟还是曲折地反映了历史上客观存在严酷现实:一般航船到此,掌舵的梢公动作稍许慢一点或稍有差池就会触礁。后来(大概是上世纪50年代初),这块碍事的硕大礁石终因事故多次而被炸掉。倘若铁路早二十年修通,这块礁石或许能保留下来也未可知。那倒是可供游人游览的一大景观,是鱼钓的好去处;讨袁将领李烈均当年书写的“乾坤入钓竿”几个大字就在这块礁石后面的崖壁上,也算得是一个历史的见证了。

  这里说的只是城关河段的情形,出了镇远城不论是上游还是下游的郊外,由于地形的复杂和水流在峰回路转中所形成的各种旋涡和暗流,那潜伏着的危机就更大了。相反到了城关河段由于有两岸居民的关注,不论行船人还是岸上的人都觉着踏实得多。“莺其鸣矣,求其友声”,大概也是为了继续用力,船老大、撑船人、拉纤的人都有着自己不同的号子在城关河段唱起来或亨起来。不论高唱还是细亨,那曲调都委婉曲折足以令人为之伤感为之庆幸为之动情。可惜当时没有录音机和摄像机,倘能录下来保留至今,我想那一定是最好的音像文化遗产和宝贵的音乐源泉。号子的声调我即便会谱曲也记录不下来了,但那随着号子所引发的形体动作我还记忆犹新。特别记忆深刻的是撑船人那独特的、恐怕也如青龙洞古建筑群一样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撑船方式和形体动作,说出来可能读者诸公也会铭刻脑海的:撑船人为了便于逆水行舟有效用力,竟将竹篙上半部做成像瘸腿人用来支撑平衡的拐杖。瘸腿人是将拐杖上面的横木放在夹肢窝里用力,而撑船人却是将它放在肩上用力。因此那根横木呈“C”形刚好卡在肩膀上;当然,要使皮肉好受些你完全可以缠上布条,但在我的印象中多半都没有缠。这样用力人的身子必须倾倒下来(不象双手用力人可以站着),而且人的脚必须有蹬踏用力之处;而当时的木船正好船尾是高高翘起的,有的几乎与船身垂直,于是聪明的船家在逆水行船需要用力时就将船身颠倒过来,即船尾朝前而船头却置于后位,撑船人就将竹篙下端(铁做的)用力插进河床里的鹅卵石中,然后将身子倾倒与船平行并将竹篙上面的“C”形横木紧紧地卡在肩上,双脚就蹬踏在高高翘起的船尾的船板上,随着高唱的号子节拍,一步一步沉稳而有力地将船撑向前方。两只脚从船尾沿着船舷一路蹬踏过去,一直要蹬踏到已置于后位的船头。这一竹篙大约要历时半分钟,这半分钟的号子声唱得可是婉转有力声嘶力竭,不论是力度还是旋律配合得都是那样地恰到好处,两只脚在船板上打出来的节拍声响可是一拍比一拍响亮、一拍比一拍更有力度;唱完这一曲便拖着竹篙回过头去准备重新开始再唱第二曲……

  我就这样常常站在贴近江面的晒楼上,真切地目睹着逆流艰难而行的航船,足足一两个时辰。我攥紧手指,手指间都浸出了汗,甚至连脚趾都钩得紧紧地,好象这样就可以帮着使把劲似的。这比起今天站在古老的府城垣上遥望阳河,那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啊。

  今天的阳河城关河段正缓缓流淌。“细草微风岸,月涌大江流”,再没有那风风火火疲于奔命的感觉,更没有咆哮怒吼桀骜不驯的架势,相反正是近些年来游客们对她的美誉:清澈纯静,温柔妩媚。看着看着,我忽然觉得那个“S”形不正像她那温柔的双臂把镇远府卫两城紧紧地搂在怀里舍不得离去吗?啊,古老的阳河!原来每当看到凌空飞驰于龙头山与中河山之间的火车车轮时,我总以为你老了,该歇憩歇憩了。现在,当我带着省写作学会采风团的同仁们再次来到你的身边时,我忽然觉得你正焕发着湛蓝湛蓝的青春。迄今在你的上空连铁路桥在内已横跨了五座老中青三代不同时期建造的桥梁,正所谓“两山夹明镜,五桥落彩虹”。现代化的交通释去了你几千年来提心吊胆不堪忍受的重负,你确实该歇憩歇憩了。但一时代的变动,绝不消失,仍遗留于次一时代,这样传演,至于无穷,形成了世界各种事物一贯相连的永恒性。正是这一贯传演的永恒性使阳河及其紧紧搂定的文明古城享誉世界,这并不能说明你老,这只能说明你的历史使命暂告段落。你正放慢脚步留恋着、饱览着沿途两岸千年世纪的巨大变化。谁都知道,没有你就没有这座融会祖国大江南北灿烂文化并形成自身独特民族文化的文明古城……

  啊,古老的阳河,你慢些、再慢些走吧!你要蓄势你要冲刺,你不仅要积蓄力量大放光明,而且还要继续向全世界进一步展示你青春焕发的独特魅力与螺旋式上升的再度辉煌。

  啊,年轻的阳河,我衷心地祝愿你!

 

                                                            20048月于贵大北区三角院寓所

                       原载贵州省写作学会走遍夜郎故土

                       散文书系黄俊杰主编《苗疆古城镇远》

                       

逝去的号子与焕发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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