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3-5

    今晚特别幸福，和好友们一同看了国家京剧院内部小剧场的专场演出。整场大概五六十人，观众多是澳门代表。澳门多年来打造文化特区的形象，所言不虚。代表在内地的活动，也是这样地有味。以后老了最好去澳门定居，不然也要是珠海，可以经常过澳门去同欣欣看戏啊。看戏很享受，但看戏也很讲究，在哪里看、看什么、和谁一起看------哈，要求真不少。

    今晚的曲目，经过了精心的设计，令观者体验了京剧包蕴的多种艺术精华，无愧舞台两边“自喜轩窗无俗韵聊将山水寄清音”的对联。

    开篇器乐《夜深沉》的厚重、《白蛇传》中青蛇白蛇许仙船工四人在船上的移步摇晃、京剧做工戏代表《拾玉镯》中孙玉娇哄鸡喂鸡穿针引线动作和眼神的精微绵细、《三岔口》刘利华任堂惠光明中表现暗战的绝妙------程派《锁麟囊》的“春秋亭外风雨暴”、张派《诗文会》的“喜盈盈进画堂”、《对花枪》的老旦、《红娘》的花旦------还有《沙家浜》的“智斗”、《红灯记》的“痛说革命家史”------真是济济一堂！其中张君秋的外孙女王润菁的唱腔似其人之名，圆润饱满，每一个音都堪称精华，不愧大师之后；而老旦谭晓令，风采不输大师之后，厚实婉转------整晚戏无论名后还是新人，个赛个地好。

    我转头对欣欣说“良宵一刻胜千金”啊，欣欣一定是心领神会的。同去的琼友，异常兴奋，散场后两人走在大街上，还一同吟唱，余兴袅袅。回到家的她，发来短信：“亲爱的，我一路唱回了家。”

 

    程派经典《锁麟囊》这段“春秋亭外风雨暴”只唱了如下的词，短短几句，却将程派精髓表现殆尽：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珠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
    此时却又明白了，（流水）世上何尝尽富豪。
    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轿内的人儿弹别调，必有隐情在心潮。”
    其中的“悲”字、“破”字、“抛”字、“抱”字，等等，暗哑沉吟，字抑韵破，像被压紧压扁后先送入整个脊柱，然后一冲而出，从后鼻腔发来，一听即悲从中生。感谢天地，造出个程砚秋，只有程派的这种唱法，才能将这些字深深的意蕴表现无遗，意犹未尽。

    我再次转头对欣欣说“有人说梅派是牡丹，程派是水仙。”，“有人”的人，就是我，是我当时的灵感一动，联想起了前几天写的水仙花。怕戏剧博士的欣欣广闻博见，也许早已有人有此感受，不敢冒然领入自家门下。欣欣以“程先生的性格确实孤立傲世”做答，看来此说得到了欣欣的认可。

 

    入场拿到节目单的一刻，我心忐忑了一下：京剧院三团安排的《沙家浜》《红灯记》，虽说非常经典，澳门人能领会欣赏吗？艺术的感染力，实非平时的白话所及：想象一下《红灯记》“痛说革命家史”，如果真要改成现实生活中的“痛说”，该是何种样貌？而舞台上的李奶奶和铁梅，用艺术语言完美演绎了“痛”。李奶奶的拖腔、快慢节奏、轻重缓急，铁梅的惊诧、呼应、痛定思痛后的坚强，尤其是其中铁梅一声长长的“奶奶”，然后扑向奶奶痛哭的场景，淋漓尽致，感人肺腑。我满眼乱转的泪水终于在铁梅“听奶奶讲革命英勇悲壮，却原来我是风里生来雨里长，奶奶呀！十七年教养的恩深如海洋”的唱词中，不可自控，哗哗流淌。此时，我再一次转头，没有转向带着孩子的欣欣，转向另一旁的琼友，想问她寻得可以卸泪的只纸片巾。哪知其人亦满眼泪花。对，泪花，这个词在此最美：泪，感人的泪；花，艺术之花。
    回到家，看到女儿墙上贴的布莱希特的《工人眼中的历史》，我突然解开了为澳门代表的忐忑，能欣赏这诗，便能欣赏《痛说革命家史》。古今中外，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