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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25 15:3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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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原创●信马由缰 |
魔咒
文＼惠振坚
年已五十的老鬼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孰料命运给他抖落一个意想不到的大礼包。老鬼家的水田和山场获得了近百万的补偿款，老鬼的父母留下十万块棺材本，其余全交给老鬼打理，说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把村里张寡妇或是赵寡妇娶到家，以前看不上你，现在你有钱了，张寡妇赵寡妇还不任你挑？
其实，老鬼早先特别中意的是村里的残疾人李芳，李芳并不是天生残疾，两岁时高烧不退，耽误了去县医院治疗的时间，最后家人看到大事不好，人可能保不住了，不敢再省钱，才急送医院。人抢救过来了，成了可怜的聋哑人。不开口的话，李芳绝对算是村子里的一道靓丽风景。老鬼曾经日思夜想，老鬼不介意李芳的残疾，他家的情况让他没资格介意，但李芳和李芳家显然看不上老鬼的近于家徒四壁的家境和老鬼游手好闲，偶尔还偷鸡摸狗的作派，反正在外人看来老鬼算不上正经过日子的人，一天到晚耗在村子里，也不知道学别人去打打工，改变一下贫困处境，让人稍微能接受一些。所以，当年老鬼托人去说这门亲的时候，硬着头皮去说亲的媒人不意外地无功而返。之后，李芳被外村的一位木匠娶走了，把老鬼的不切实际的奢望也一并抹得干干净净。说起来，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老鬼后来退而求其次，心想，自己配本村的张寡妇和赵寡妇还是绰绰有余的，一开始，老鬼的父母坚决反对，认定自己的儿子再怎么还是童子之身，怎么能娶寡妇为妻？后来熬不过儿子成天哀叹和对他年龄节节攀升的恐慌，于是松了口，由着儿子去了。
老鬼把自己的意思向媒人说了，媒人显出为难的样子，确实，老鬼的家境多年来改善的迹象不明朗，破房烂墙，瓦灶绳床。外人单靠老鬼这一绰号也可以想像老鬼的形象堪忧，老相不说，还有一种鬼头鬼脑的样子，媒人看在老鬼卖树刚给的三百块钱的介绍费的份上，约定成不成介绍费都不退的条件后，才摇着硕大的屁股朝张寡妇家走去。
为么是先张寡妇，而不是赵寡妇？因为四十多岁的张寡妇显得苗条些，在老鬼心里的份量不同。结果三百块钱很快就打了水漂，无论是张寡妇还是赵寡妇不仅一口回绝，而且话讲得密不透风，没有半点商量余地，其中一位对媒人说，李婶，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是叫我嫁个懒汉，还要捎带养他的父母？另一位则说，李婶，你要叫我救济救济呢，我还出得起几百块钱的，你这是叫我往火坑地跳，永世不得超生啊！
媒人传来的话深深地刺激了老鬼，有那么三天一厥不振，软软地躺在床上茶不思饭不想，三天之后想通了，都过了近五十多年的单身生活了，也没觉得特别难过，那就继续过下去呗。就在死了心，打一辈子光棍的想法落地生根后，一直处于传闻中的华光村征地工作全面铺开，这一回是实打实地按承包田和承包山面积计算真金白银，华光村的几千亩山林与田地的补偿款也很快发放到村民手上，老鬼就这样恍然如梦地一夜间富了起来。
老鬼也像其他村民一样在华光村新规划的安置地上盖房。一切就绪之后，帐上还有七十多万的老鬼很自然地又想起了张寡妇和赵寡妇，酒能壮胆，钱更能壮胆，老鬼新房落成后的第二天就自个去找张寡妇，张寡妇正在自家地基上忙碌，征地补偿有四十万的入帐，让她意气风发，话说声音特别宏亮，为了省钱，她亲自上阵和泥抬砖，老鬼忙上前看事做事，主动表现，忙得十分贴心。对于老鬼的心思，张寡妇没有点破，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正在用人之机，反正又不是自己叫老鬼来帮忙的，就当老鬼是一个志愿者。干了十来天，张寡妇实在不忍心了，叫旁人透了句话给老鬼，说在一起过也成，但老鬼家的钱得让她管，老鬼也不能坐吃山空，得出去打工挣钱，让钱变成活水，但老鬼的一双父母是不能跟俩人一起过的。虽说老鬼是一个外人眼里十足的懒汉，但这一次，老鬼被张寡妇的话恶心到了，当时就气鼓鼓地撂下工具回家了，心想东方不亮西方亮，除了你张寡妇，还有赵寡妇哩。
赵寡妇排在人选之后，是因为她五大三粗的模样，老鬼认为跟她站在一起，不成比例。赵寡妇当然以往也看不上老鬼猴精怪相，活脱脱过去电影里的鸦片鬼的样子。现在不同了，老鬼是有钱人，当然她的补偿款也有几十万，对于强强联合，她还是有兴趣的。所以，明人不说暗话，她也没占老鬼的便宜让他白干活，何况她家起的房子快竣工了，都是后期扫尾的细活，可以一个人得空慢慢干。
见老鬼在门前徘徊，她就叫住了老鬼，以她豪爽的性格笑着说，老鬼你莫不是想偷我家的东西吧？有什么话，你就明着说。老鬼乘势明着讲能不能合在一起过。她问，那，怎么一个合法？像中外合资一样，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那肯定不行。你这个大老爷们得拿五十万出来，我得靠你养着，你看这成不？老鬼心里不痛快了，心痛钱还没有捂热，自己就作不了主了，嘴上还心存侥幸地问，那我爹妈能随我们生活吗？赵寡妇眼睁得有牛眼那么大，说，要娶我，跟你爹妈有关系吗？
老鬼回到新家，还未来得及消沉，就见厅上早候着三个人：村长、村里的媒人和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女子。一分钟后，老鬼清楚了，这是要给他做媒。那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据媒人说是村长在另一个村的远房亲戚，三个月前离了婚，现在领着来见个面，要是彼此都没有意见，俩个人就一起过。老鬼自然没有意见，比张寡妇赵寡妇好了几个档次呢，老鬼其实是喜出望外，天上终于掉馅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呢。女方当场含羞应允后，村长居高临下地对老鬼说，女方今天能来跟你见面，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咱该有的程序还得走一走，不要叫外人笑话了，也是政策好，现在村子里谁的腰杆不粗！你也要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了汉娶亲的样子，今天这个见面礼无论如何是不能少的，你老鬼不能失这个礼。老鬼被这个意外之喜搞晕了头，只会一味地回应，那是，那是。那天，老鬼从楼上拿下来两万块作为见面礼，刚刚富起来的老鬼还不能信任银行，觉得把几十万送进窗口，换回一行数字让人太不放心。有钱之后老鬼也知道如何做人，他慷慨地给媒人塞了五百块感谢费，还悄悄递给村长一千块钱，让村长买条烟抽。村长与老鬼说，正式定亲的日子得在饭店里搞，要搞得轰轰烈烈，你这老光棍要放上五千块的炮仗，把霉运给炸掉，要开始过你红红火火的大好日子。
随后的一个月里，村长的话余音绕梁，老鬼每天都活在激动的企盼中。当然，老鬼不好意思催村长赶快定日子，这期间只能找媒人问，说早知道定亲的日子，自己好预定镇上最好的饭店，就是找县上最好的饭店也不犯难，有了钱的老鬼，现在不担心钱不够，就担心这个人能不能如愿地娶回来。第一个月媒人还笑着说，老鬼你都熬了几十年，这眼下几天时间不要太急，第二个月，媒人干脆找不见了，后来借别人手机，终于打通媒人电话，听是老鬼的声音，媒人叹了口气说，不能怪她骗人，也不能怪村长食言，村长家的那个远房亲戚上半年闹离婚，现在又复合了，村长为难得都不知怎么才能跟你把这件事讲清楚。（文＼惠振坚）
老鬼自然不认这个账，就这么被人讹了两万，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到，这是多大的冤大头！老鬼要媒人退还五百块钱的介绍费，媒人既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这个钱无论如何要退给他老鬼，村长的烟钱就算了，毕竟是一村之长，老鬼也不敢去讨要，但是那两万块无论如何要退还。老鬼对媒人说，你跟村长讲，这个钱如果女方不退，他老鬼就要拎刀上女方家讨说法。也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又过了一个月，媒人拎着钱来了，只有一万块。老鬼见只有一万块，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来，大声嚷嚷，凭什么只退一半，这女人这么金贵，看一眼要一万，要是我亲她一下还不得破产了？媒人镇定地看着老鬼闹完骂完，说，那女人的老公是远近闻名的痞子刘，能拿回一万，我都感觉意外了，要是你动了她的女人，把你剁了埋了都有可能。
想到家中还有几十来万，那一万块钱就算是九牛之一毛吧，就当是买教训，就当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钱，哪叫自己心急偏吃热豆腐，老鬼甚至很庆幸没有跟那个女人进一步发展关系，否则就会始终生活在恶贯满盈的痞子刘的阴影下，时不时来点敲诈什么的威胁什么的，那日子就过成了地狱，自己的钱最后一分都保不住！
媒人可能是自己感觉不好意思吧，在国庆节前领着一个明显化了浓妆的女人到老鬼家，媒人一再说，这个女人家庭简单，就是县城以南那个清水镇的，属于单亲家庭，因为家庭经济困难，母亲身体不好，女人一直在外打工，一直没有婚配，现在回来想过安定的生活。
这一回老鬼多了一个心眼，未置可否，只说先做普通朋友交往一阵，如果合适，双方没有意见，关系再进一步发展不迟。老鬼让媒人放宽心，这件事成不成那五百块钱都算抵销了，不再追讨。
在送走女人前，老鬼友好地领着女人在村子新安置点参观了一番，老鬼热情地介绍路边一家又一家的基本情况，女人不时轻轻点头，显出认真在听的样子。村人当然也不免对他们俩人指指点点。就在村子口，行将分手的时候，遇见在村子里搞工程的包工头陆飞开着宝马车经过。村子里的人都喊他陆总。陆总停下车，摁下电动车窗，看看老鬼，又看看老鬼身边的女子，诧异地说，燕子，你怎么在这里？被叫燕子的那个女子不客气地回道
，我在这里管你什么事？陆总被女子将了一军，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一眼老鬼，讪讪答道，是不关我的事，我认错人了，行了吧！不待车窗完全关上，陆总的车子已经急驰出好远。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老鬼从刚才的对话中多少看出一点端倪。后来，老鬼追问媒人关于女人的具体情况，媒人一开始还支支吾吾，最后看瞒不住了，也就干脆解释说，其实也不了解女人的情况，只是在县城里路边等车的时候偶然遇见的，然后聊着聊着，就拾起了自己的老本行，问女人的婚姻状况，说村子里富裕未娶的单身狗一大群一大群的，嫁过去就能过上享福的好日子。再后来就发生了把女人领到老鬼家说合这件事。老鬼骂媒人，妈里个巴子的，你是见着是个女的就往我家里领，连做过小姐的都不放过啊。
老鬼再也不信媒人了，离了媒人难道就办不成事？现在有钱了，解决婚姻问题的关键障碍已经排除，他老鬼只是交往的面太窄，在这个村子里没有机会并不意味着他老鬼在全中国没有机会，老鬼决定去市里一趟，学学人家在报上刊登征婚启示的方式，反正他已经不再乎面子不面子的事情了，在农村年过半百，都已经入土一半的人了，面子能派什么特殊用场！自己的事别人不诚心帮，还得靠自己。
征婚者得缴纳一千元的征婚信息费。广告部的一位中年人提到钱的时候，看到老鬼犹豫不决神情，于是忙解释道，去年还只是五百的，现在要收一千了，是因为现在不仅把征婚启示投放在报纸上，还投放在网络发布的电子报上，别小看电子报，根据统计，订阅数都已是纸质报纸的数倍了，电子报传播便捷，像一道光，转瞬每个人的手机里都能搜到看到，而且电子报上的征婚启示不是放在报纸的夹缝中，放在一个专栏里。那个中年人叫老鬼放一万个心，现在征婚内容你只要提供几个关键信息，其他内容由我们的专业写手来润色操作，保管这点钱物有所值，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老鬼回家之后，八天过去了，仍然毫无消息，老鬼十分沮丧，正在为自己这种没谱的人总是遇到没谱的事总是做没谱的事而黯然神伤的时候，老鬼的手机响了，把正在沉思默想的老鬼吓了一跳。这里要补充说一下，老鬼先前的老人机现在已经鸟枪换炮，成了广告中不厌其烦宣传的一款智能机了。但先前要么根本没有电话，要么接到的都是推销茅台镇的酒的电话，还有可能是打错的电话。此刻是实打实打给他的电话，只听电话的那端客客气气地问，请问，你是李先生吗？老鬼对这样一种称呼没有好感，也不熟悉，好在老鬼没有立马挂断，也就知道了这个电话竟然是应征人打来的。
就在老鬼乐滋滋地咀嚼刚才电话中的女人所说的每一句话的意思的时候，又一个应征电话来了，那之后，老鬼的电话就没有停过，每个电话不少于五分钟，两个小时后，老鬼不得不边充电边打电话，通话一直从中午持续到晚上十点半，老鬼的父母担惊受怕地看老鬼电话打个不停，心想，儿子才有两个钱，就抖骚了，就这么奢侈地打个不停，早迟会把家里的钱打光了。
老鬼晚上关机才免除了后续的电话干扰，老鬼第二天嗓子失声几乎讲不出话了，而电话还在源源不断地打进来，老鬼害怕地看着调至静音的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好像来电里面有一只大而有力的手，一定要把他抓到才会善罢干休。
就在应征电话频频响起的第三天下午，老鬼在村委会图书室看到了市报，在夹缝里见到了自己花了一千块钱的征婚启示。不过几句话，看得老鬼脸红耳热，上面写着：李先生是一位有为的乡村钻石王老五，多年忘我打拼，耽误了正常人的婚恋，成就了个人事业的颠峰状态，拥有家产百万。蓦然回首，不免有些惆怅，期待与有情有心人牵手，谱写人生的完美诗篇。后面附着老鬼的电话号码。
老鬼现在突然觉得很累，要是一个个地跟这些应征者见面，肯定要乱套，也没有那个精力，要是不见，其中一些都说了，没见面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呢，还有已经上路了，明后天就会到老鬼所在的村子里来亲自看一看，说不定自己就是老鬼心仪的人选呢！老鬼听着电话里那些分辨出年龄的异性的声音，已经晕头转向了，老鬼现在终于懂了，女人是老虎，电话里这些老虎们怕是要一起来吃他呢，他已经穷于应付，疲于应对，然而他不敢大喝一声，说住嘴，他怕那么一喊，会顷刻间一切都消失了，他又会被打回原形，他又成了孤苦零丁的一个人，连幻觉都将无从依附，他真的很想找一个伴呀，他真的很害怕孤独终老这个魔咒……（纯属虚构，用词不当之处敬请原谅，无意诋毁。）
文＼惠振坚
Photo by Huizhen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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