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木匠

    文＼惠振坚

　　城里三中的东西坏得很快，请来的谭木匠活儿总是干不完。学生精神头很足，这一批学生折腾过了离校了，又一批精力充沛的学生上岗，继续不遗余力地帮助学校加快对桌子板凳的更新换代工作，学校在财力不足的情况下，谭木匠忙于维修，破损的桌椅板凳堆积如山，暑假里无法像其他师生一样如愿休息。学校财力有了很大改善的时候，买了一批铁凳子，确实发生了改观，可毕竟是上了年代的学校，谭木匠其他要维修的活儿并不见少，所以学校只得长期地雇着谭木匠，学校几任校长心底里有一种不便讲明的意思，在那所学校里，不说人浮于事，多少也是有一些闲人的，谭木匠却是学校里不可或缺的人，不像其他人做事习惯于推诿，谭木匠像是学校里超人一般的存在，可谓指哪打哪，这不，操场上积水了，一个电话，谭木匠就空降了，很快一个排水方案成竹在胸。要说这个学校里校长最满意的人选，谭木匠必在其列，可惜谭木匠不在编制内，要不这么多年也真该评一个优秀了。

　　倏忽间，三十年过去了，谭木匠也从二十来岁变成了五十多岁，说起来，谭木匠的老婆当初就是看上谭木匠不像乡里其他木匠，能在堂堂的学校谋到差事，觉得比游走在乡间的打几张小板凳小床头柜的木匠要更靠谱，要体面，嫁给这样的人必定衣食无忧，甚至于还幻想有一天学校能解决他的编制，成为一个拿工资的城里人。所以结婚之后不足三天，老婆就催促他返回学校，恰好校长也打来电话，说学校转来了学生，缺桌子呢，还说暴雨让教室漏水了，学生与家长正抱怨着呢，重点提到厕所里的水龙头坏了，水漫金山，十万火急。那时的谭木匠自我感觉是不错的，觉得自己很重要嘛，才离开几天功夫，校长都亲自打电话来了。在新婚的妻子的催促下，在热切的眼光注视下，谭木匠急吼吼地往学校的方向出发，损失几个消魂之夜就当是一种投资吧。

　　到五十多岁的时候，谭木匠老婆才清醒过来，在学校做木工的老公的人生确定不移地失去了挣到更多钱的机会，别的木匠已华丽转身，在城里给商品房装潢，挣得盆满钵溢，事情做不完，一家不等一家，纷纷在村子里建了招摇的别墅，在家里添了不比城里逊色的一应电器，而在学校里充其量只算是临时工的老公挣了什么！月工资长期八百元，前两年才艰难地攀升到一千二百块钱，这点钱能支撑用度的前提是家里不能有大动静。乡下家里的事情基本上出不上大力，无论是农忙的时候，还是新茶一天一个价急等采摘的时候，是不能指望谭木匠的，这时候谭木匠老婆的怨言与牢骚像雨季的霉菌孢子一样在家里游荡，谭木匠这么多年长期呆在学校里，当然听不下老婆的抱怨，有时干脆节日也不回家，俩人五十多岁的时候像美苏一般打起了冷战。

　　冷战中的谭木匠老婆逢人就诉说谭木匠的不是，说这一辈子怎么就命苦，嫁了一个憨头，只知做事，连争取更高的报酬都不会，连校门外装潢的大钱都不知道去捡，自己真是瞎了眼，也不知当初看上了什么！如果现在仍是三四十岁，真该不管不顾风风火火地走自己的路，离上那么一次婚，当年有那么多有为青年托人来相亲，为什么就看中了这个只配一辈子与木头打交道的老实头！

　　听到谭木匠的老婆一天到晚瞎逼逼，隔壁住别墅的谭漆匠也看不入眼，打抱不平地说，你就看到你家老公的收入，你没想到你家老公在学校里做事的便宜，沾了天大的光！你家女儿要不是你老公在学校里的方便，怎么能跟校长与老师说上话，怎么可能进一个好班，又怎么会考上一本，成了我们村第一个考取名牌大学的女孩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谭木匠老婆听了刹那间定住，难得地没有反驳，是呢！这是全村人一直津津乐道的福利呢，谭木匠老婆笑道，也是，这是钱买不来的！愁眉似乎也因为想到这个不一般的福利而一子下舒展开了。

   文＼惠振坚

Photo by Hui zhenj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