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旺购房记

 文＼惠振坚

　　日子对永旺家呈现特别的意义，永旺从此有了自己的房产，无疑有了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的根基与底气。

　　透过永旺家的后窗，可以看到两三百米外火葬场高大烟囱，放在一年半前，给永旺世界最强大脑和最大胆的想象力，永旺都不会想到自己最终会选择火葬场边的这个光明小区入住。不断攀升的房价、中介的推波助澜和传闻制造的紧张，推动着永旺不断地看楼盘，又不断地舍弃，一步一步地，有计划有预谋地引导着着急上火的永旺最终锁定光明小区，这个小区的房价比别处每平米低了两千多元，比较下来，是全市最低的房价了。楼盘售楼小姐笑意盈盈看着永旺夫妇，说，你们可以观望一阵，以后可能还会开发二期三期的，现在就剩D区的三套住房了，您看，又有电话来了。话毕，示意永旺夫妇俩人四处随便看，她开始大声量地在电话里与客户谈第二天签单的细节。

　　永旺大学毕业后如愿地找到了一份工作，一个月的收入在永旺的老家农民要拼足力气干一年才能拿到，永旺在老家人面前挣足了面子，其实永旺自己清楚，大都市的消费水平与高企的房价，所谓的高收入只是让永旺在单位附近租了一个十多平米的地方寄居，后来找到对象结婚了，也只是租了一个稍大些的房子，而买房的事情一直敢想而不敢为，那些积蓄在一路高歌猛进的房价面前几乎成了一个笑话。

　　永旺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房产市场终会得到国家调控的预言，结果都被老婆不幸言中――越调越不可控。到了某一天，房产市场波云诡谲，又酝酿着巨大的变数的时候，永旺夫妇这时成了命运共同体，看房计算房价计算贷款利率成了生活的主旋律，年龄逼近四十岁的他们这一回下定了决心，越是艰险越向前，一定要把房子搞定。实际上看房选房的时候，房价和还货的方式与利率仍是考虑的重要因素。在光明小区，总价可以减少二十多万，这个诱惑让他们鬼差神使地交出了首付，并且认定就是这里了。

　　还是永旺在这座城市读大学的时候，永旺就喜欢徒步，每到周末，约上同学或是独自一人沿着一条路一直走到远郊，四年的时间足以让永旺成了活地图。那时，永旺最喜欢往南走，一路直走下去，来回四十多里地，来自农村的永旺走得酣畅淋漓，走得神清气爽，往往是走到远远看到火葬场的高大的烟囱的时候就往回走，活人都忌讳那地方，来自农村的永旺也不能免俗，那时的永旺没有料到若干年后，远郊成了市区的一部分，曾经刻意回避的地方竟然离自己的住处近在咫尺！

　　从夜晚窗口的灯光可以轻易看出小区的入住率不低，高房价既让人们吓破了胆又让人胆量陡增，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程度了。永旺曾经安慰妻子，也等于安慰自己说，关了家门，还不是一样！但永旺还是看出了光明小区的夜晚与其他地方的不同，小区夏天的晚上八点一过就赛过别的小区十一点钟的光景，静谧到让人不由寒毛倒竖程度。妻子拒绝跟永旺出门散步，说瘆得慌，永旺一开始还不信邪，认定这全是心理因素在作怪，不改自己晚饭后散步的习惯，可后来发现自己始终是在意的，那根高竖的烟囱似在时刻提醒他不要忘记在什么地方，烟囱喷出的淡白的烟雾在夜晚天幕的衬托下似乎格外清晰，像桀而不驯的妖魅在舒展被烟囱逼仄的身体，转瞬又对散步的永旺虎视眈眈。在这样的氛围里，路灯不能照及的绿植的阴影似乎也幻化出各种夸张的异形，让散步的永旺揪着心，很难得到完全的放松。

　　白天的热闹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实际上这里的业主们很在意风向，一般也很少开窗，入住不久的永旺家也如此，在休息日，阳台上总是小心抹过多次，甚至用84消过毒，有洁癖的妻子才晾晒衣物，当风明显由火葬场的方向吹来的时候，好像鬼子来了似的，又像是躲避瘟疫，家家户户赶紧门窗紧闭，一副坚壁清野的态势。

　　日子过得不舒坦，永旺一直不敢把这种话说出口，他知道妻子也强忍着不说，只有房价继续攀升才能给他们带来一丝安慰。就在成为光明小区的业主不久，妻子决定请她的同事过来吃顿便饭，永旺说好啊。永旺也想借这个机会热闹一下，让平日愁眉紧锁的妻高兴一下，永旺精心准备了一桌好菜，可说好的一桌同事，最后仅到了三人，永旺和妻子这时才清楚这个地方在人们心中有多可畏。夫妻俩默默无语地在厨房里收拾餐具，洗到最后的时候，妻子抬起头，含着泪，对永旺说，想跟你说件事，怕你不答应……

　　　　　　　　　　　　　　　　　　　　　　　　　　　　　　　　　　　　　　　　　　　　　　　　　　　　　　　　　　　　　　　　　　　　　　　　　　　　　　　　　　　　文＼惠振坚

Photo by Hui Zhenj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