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民祸首

  文＼惠振坚

　　马雨驱车由市里返回，去探视住在富鑫小区的父亲马巍。马雨一年前调入市里，四十多岁的人要努力适应新单位新环境，其中的辛苦不说大家也可以揣测到一二，这样的情形下看望父亲的次数自然就屈指可数。 

　　在小区门前，马巍的邻居李明明把偶然撞见的马雨如久未谋面的亲人一般急忙拉到路旁，神秘兮兮说你得劝劝你父亲了，他老人家不知怎么了，这一阵没事就摁电瓶车遥控器取乐，电瓶车解锁开锁的声音有多折磨人你是知道的，头脑里全是电瓶车的锁车声，反正我们是快崩溃了，多的时候一天几百遍的，我们大人还能忍一忍，可是孩子受不住哇，都影响到做作业和休息了，我们跟你爸讲过多次，可电瓶车的声音还是照常隔几分钟就会响一响，李明明最后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向马雨讨主意。

　　马雨对李明明反映的情况感到万分惊愕。父亲是退休教师，扰民的事是万万不会做的，但邻居这样言之凿凿，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一时也无从替老父亲辩护，马雨讪讪且结巴地边撤边说，这就去了解了解。

　　家里是有一辆电瓶车的，那是马雨的儿子读高中时的坐骑。儿子读高一的时候，马雨还没有如愿地调到市里与早已在市里站稳脚跟的妻子会合。那时，马雨和马巍能从小区海量的不同的型号的电瓶车的声音中区分出马奔的电瓶车的声音，知道是马奔放学到了楼下，或是解锁上学了。每天挖空心思弄些菜式花样的马巍以电瓶车锁车声作为一天里孙子到家开饭的信号，只要听到孙子车子传来的声音，都会高兴而且不厌其烦地嘟囔一句，马奔放学了。

　　马雨担心父亲是不是有了老年痴呆的前兆。一年来，父亲基本上是一个人过，孙子到外省读大学去了，儿子调到了市里工作，寂寞是肯定的，但可以看电视或者散步或是找老同事聊天作为消遣啊，非得拿摇控器开心？当然更多是怀疑邻居们是不是搞错了，小区无数的电瓶车，为什么要怪罪到根本不会骑车的自己的父亲头上！仿佛为了印证马雨的观点，在马雨朝父亲家走去的路上，电瓶车开启和锁定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地响起过多次。

　　见儿子突然回家的惊喜还挂在脸上，马雨就没好声气地责问父亲马巍没事摁电瓶车遥控器干什么？父亲的笑意僵在脸上，瞬间变成了尴尬。马巍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讷讷地承认，那是上个月的事，已好久不摁了。当时也没经常摁，只是有一次隔壁李明明看到我在阳台上摆弄遥控器，连续摁了几次，就把后来听到的电瓶车的声音都归在我的头上了，李明明有两次还使劲地拍门，骂我不能这么变态，父亲闷闷不乐地说。 

　　马雨当然相信父亲的解释，也能理解父亲一开始只是因为想孙子了，摁摁聊以自慰，仿佛又回到过去一天紧张的生活流程当中，一个人生活的日子恐怕不仅饮食无味，老人一日三餐恐怕也难以保障。想到父亲遭到李明明自以为是的指责，马雨当即欲冲出门跟他理论一番，谨小慎微的父亲阻止了马雨，说他自己也感到奇了怪了，说确实是有一个电瓶车锁车的声音每隔几分钟就会响一下，已经观察记录好几天了，从阳台往下看，却看不出有电瓶车来去，从卫生间窗口往下看，也看不到电瓶车出入，这几天一直为这件事感到奇怪呢，难道也有一个像他一样摁遥控器的老人不成？马巍脸上现出极为困惑的神情。

　　说话间，果然又传来数次关闭电瓶车的声音，马雨赶到阳台上左右俯瞰，视野里并没有电瓶车的踪迹，情况的确蹊跷。

　　那天下午，马雨一直在父亲那幢楼附近转悠，怀着一定要解开谜底的雄心壮志。这期间，又遇到了几位向马雨诉苦的同一单元楼熟人，有的委婉地表达电瓶车太吵了，有的干脆要求马雨把放在杂物间的电瓶车电池拆卸下来，这样就一劳永逸，不再扰民了。马雨尚能克制住满腔怒火，因为他已经把范围缩小到一楼的一户老人的院子。院子如其他院子一样遍植各色植物，这一家更是被藤科植物包裹得严严实实，如一座绿色的堡垒。现在，马雨确定刚才正是小院里连续发出了两次电瓶车急促的锁车声音。

　　铁艺的院门半开半掩，马雨边叩铁门问，有人吗，边不客气地向院子里面走去。所见令马雨倒吸了一口冷气，院子里连电瓶车的影子也没有！疑惑间，突然头顶上近距离传来让马雨有如五雷轰顶的电瓶车声，这个让马雨到家不足三个小时已耳熟能详的锁车声，分明是从鸟笼里八哥的嘴里发出的！

　　那天黄昏，马雨像是破获了一起大案要案悬案一般兴奋，逢人就说起那只神奇地学会了电瓶车锁车声的八哥，他急于为受到冤枉的父亲平反昭雪。大家将信将疑。小区的大人孩子们陆续去围观这只据说模仿电瓶车的锁车声高超到足可乱真的八哥，八十多岁失聪院主对频频有人来参观自己养的八哥热情相迎，他压根不知道这只传奇八哥的伟大事迹，寂寞惯了的八哥惊慌失措地在笼子里上窜下跳，不断发出咿哑惊叫，围观的小孩们失望地说，怎么不学了，怎么不学了，学一个吧！一旁的马雨更为着急，惴惴不安地望着惊跳不停的八哥，唯恐被他人认定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文＼惠振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