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盲的井(下)
(2010-08-15 12:2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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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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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业”
“我们俩用镐头挖了些头顶松动的石渣,把张秀云埋了起来。半小时后发现张秀云死了,我才把他挖出来。”——石雪松
“第二天晚上老板又拉我俩去窑口,把尸体用塑料布裹上,拉到山下,把我们安排在一个宾馆,不知把尸体拉哪儿去了……后来老板说就给19万,你们要不同意就见不到尸体,我们也不承认这事。”——黄现忠
黄现忠是黄玉才的远房侄子,两家相隔几百米。石雪松是黄现忠的初中同学,两人常年在煤窑干活。
3人把杀人骗赔叫“副业”,分工明确:黄玉才物色人,挑选亲戚中的光棍,“越是亲戚越好支配,光棍家人少,好要钱。”黄现忠负责动手弄死人。熟悉小煤矿的石雪松负责找煤窑。
佟延甫死后一个月,54岁的光棍、黄玉才的表哥张秀云被瞅中了。
黄玉才说:“大哥上煤矿干活去吧。”
张秀云说行。
门头沟刚开的窑口,挖进一米给200元。干了3天活,黄玉才先回家了,说出事打电话。
还是一个漆黑的晚上。“我们窑口上面有个窑口被炸了,发现我们挖的巷道顶部的石头土层都松动了。”黄现忠和石雪松觉得机会来了。
张秀云被支派着蹲身挖柱脚窝,瞅着没人时,石雪松拿灯照着,黄现忠一铁锤砸在张秀云后脑,当时就趴下了。
两人用镐头挖了些石渣,把张秀云埋了起来。十多分钟后,张秀云死了。
黄玉才带了张秀云的弟弟来。还是称找了黑社会帮忙,从19万赔偿中要来6万,每人分2万。过些天又向张秀云弟弟借了3万,打下欠条。他经常向亲友借钱,还信用社和其他亲友的利息。
提前回家的石雪松从黄现忠手中拿到这2万,发现少了500块。“黄现忠说人家老板给的钱每捆都不够数。”石雪松不那么相信,却也没好再问。
光棍
“我到煤矿之后,心里一直不踏实,韩俊红每天出去我就不知道他能否回来,黄现忠随时都在寻找机会把韩俊红杀了,但我为了能得到钱,也顾不上了。”
2009年7月,离八道沟村8里远的塘头沟村,一下子爆开了3条轰动新闻:
一、38岁的光棍韩俊红居然结婚一年了,老婆竟然是前街方唐(化名)家媳妇张喜华;
二、张喜华居然和方唐离婚两年了,他们明明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三、韩俊红死了。
“四哥以前从来没去过煤窑打工。”一年后,韩家老五媳妇坐在亮堂的新房里,提到韩俊红,眼流刷就滚出来。
新房的地基是韩俊红找人打下的。“他人缘好,一口气找来了几十个人帮忙。”忙活3天后,韩俊红出门打工去了,再也没回来。
韩家5兄弟,因为家贫,3个哥哥都去外村当了上门女婿,成了别人家的儿子。
只有五弟娶上了媳妇,外地的。娶本地媳妇至少要花六七万,外地要求低些。
新房建起来前,老五家和韩俊红一起住在老屋里,天天一口锅里吃饭,都不知道老四结婚了。“哪怕张喜华来家喝口水,我们也知道个影儿啊。”
张喜华比韩俊红大8岁、有两个孩子、长相普通。韩俊红身高1米8几,强壮得两个人都打不过。
2008年5月,两人刚登记结婚,黄现忠就带着他俩去山西找煤窑,窑主要有钱,监管要松,安全设施要差。
没找到合适的,又回来了。
“要不是开奥运会,煤窑大整顿,四哥还得早死一年。”韩家老五媳妇后来明白过来。
一年后,石雪松找了一个房山小煤窑,还是没机会下手。
2009年7月,又找了一个。
张喜华都跟着,每天待在煤山下的平房里等。
7月21日中午,房山大安山乡,半山的小窑口掩在铁门和乱石里。
黄现忠的锤子砸向韩俊红的后脑壳,两三下就死了。
在法庭上,张喜华一直说“韩俊红对我好”、“我们准备好好过日子”以及“我们真心相爱”。
隐婚
“张喜华让我带她去煤窑,看韩俊红是不是确实死了,我就带张喜华又来到了煤窑,到的时候大概已经晚上12点左右了。我和张喜华到煤窑里看了看,韩俊红确实死了,然后我们又在煤窑里待了一段时间。”
“离婚,再找一个。我们可以把这个人骗到煤窑砸死弄钱。”“老姑”张喜华跟黄玉才抱怨,老公常打她,黄玉才说了杀佟延甫的事。
“老姑”只算远亲,还比黄玉才小4岁,20多年前嫁到塘头沟村,生了两个孩子。
儿子听话懂事,学习好,在班里五六十人中能排前三名。“你要多挣点钱供儿子上大学。”张喜华听进去了黄玉才的这句话。
比小儿子大14岁的女儿当年也是班里的学习尖子。初中毕业,她想读高中,但知道家里没钱。
上学还是打工?“你帮我问爸爸,让他定吧。”女儿吞吞吐吐地找到妈妈。
方唐不忍心拒绝女儿,可家里负担不起。“还是让她自己定吧。”最后,女儿去打工了。
2007年下半年,方唐惊讶地接到了法院传票,媳妇起诉他,要离婚。
“张喜华,你真狠!”方唐没想到只有小学文化的媳妇会上法院打官司。他一直不想离婚,但在法庭上还是同意了。
出了法院,方唐跟张喜华说:“300块的诉讼费,多浪费!这本来是我们的共同财产吧,能给孩子买多少根雪糕吃!”
他们仍然住在一个屋檐下,村里一直以为,他们还是两口子。
“她没地方去,我也不能赶她。”方唐想,两人冷静冷静,说不定就复婚了。他不知道,张喜华第二年就领了新的结婚证。
报案
“我说如果事情被查出来,我就一个人顶了,我一个人去死,我死之后有七万元的账,你们给我媳妇八万元得了。石雪松说死你都愿意帮我们顶,我们给你媳妇十万元吧。”——黄现忠
黄现忠捅下巷道上的石头,埋住韩俊红。拿煤面子擦干锤子上的血,跑出巷道喊煤窑的二包老高。
挖出尸体,老包说去找车,再也没回来。去找窑主杨老大和杨老二,也没影了。
前后折腾了一年,就这么算了?
已经是第三天,黄玉才、黄现忠、石雪松和张喜华,4人挤在河北镇的一家小旅馆里商量怎么办。
韩俊红的尸体还在巷道。怕窑主像张秀云那次一样威胁毁灭证据,黄玉才和黄现忠把尸体埋到旁边的岔道里。
有人提议向乡政府举报杨老二开黑煤窑。“乡政府有可能把这事压下来,不惊动公安机关,帮我们找窑主或直接赔偿我们。”
“法医肯定能查出死因,是我砸死的。”黄现忠不同意。
“尸体已经动过了,我们要钱的事也有人知道,不举报就跑,肯定会被怀疑。”
一直商量到后半夜,大家都同意举报。
4人约定,如果警方查出是用铁锤砸死的,都不要承认,希望能扛过去。如果扛不过去,黄现忠愿意一个人承担,前提是给他媳妇补偿。
第二天早上8点,他们走进大安山乡政府的大门。石雪松因为害怕,中途跑掉了。
此后,房山区公安局通过尸体鉴定发现韩俊红死于他杀,并非矿难。警方前去八道沟村调查后发现,3年内,该村已经有3人死于矿难。且3人均由黄玉才带出去干活,最后却只有黄一个人活着回来。
开庭
2010年7月12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河北承德农民黄玉才、黄现忠、石雪松和张喜华4人涉嫌故意杀人案。
当天凌晨两点多,黄玉才的儿子开车从八道沟出发,载着一家人,7点多赶到了法院。
黄玉才的车祸欠账“已经累到三四十万”。佟延云不敢算账:“每次没钱还利息,他就借亲友的钱,也是1%的月息。这就欠了两份利。本金根本还不上。”
佟延志起诉了黄玉才,要求拿回哥哥的赔偿金:“我哥要不是他害的,我会分些钱给我姐。是他害的!怎么给?”
张喜华扭下头,想看旁听席上的女儿,立刻被法警推回去。笔录里,张喜华在家人一项只提了韩俊红,没提两个孩子。
法庭外,张喜华的前夫方唐不停踱来踱去。他是证人,不能旁听。
“我站在门口行不行?她进出的时候我能看两眼。”
“不行。”
只有黄现忠没见到家人,之前他和律师慕岩霖说:“希望两个孩子好好学习,我对不起他们。希望老婆再找个人家,少受点苦。”
黄现忠的老婆从村里人嘴里听到开庭的消息,已经是下午了。她想豁出500块钱,包车上北京,可那样也赶不上,她急得大哭一场。
法庭上,佟延云远远看着套在桔色囚衣里的黄玉才,他白了些,一次都没有扭头。
走出法庭时,黄玉才终于看了佟延云一眼,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