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应该拿出一个频道启迪心灵——对话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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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记者
1988年在新疆拍摄纪录片《我爱你地球》
现在的人没有什么价值观,
只想出镜
人物周刊:为什么一看电视就要生气?
时间:新闻语言发展得如此之慢,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现在直播增加了,知道了同期声的运用。但审美习惯还没有建立起来,个人化的语言、发人深省的语言、老百姓爱听的语言,很少有人琢磨这个。
很多习惯不好。一有大事件发生,如果外部环境嘈杂,出镜记者就声嘶力竭猛喊。连基本常识都没有,外面的声大,话筒是有指向性的,你嚷嚷什么。人家在家看电视就看你着急了。最可笑的是“请顺着我左手边看”、“我手里拿的是……”,不是手里拿的,难道是脚里拿的吗?这不废话吗!
我一直要我们部门的年轻人少说废话,稿子里出现“看来”我就算错字,一个字扣50块钱。你骂他两回罚他几次,“看来”、“由此可见”这种废话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人物周刊:你开玩笑说想调到播音部,那里有什么问题是需要你去解决的?
时间:那儿没教练员,运动员在辅导运动员。很多人觉得我就得说提示器上的话,这是编辑好的,我是播音员,就该这么做。
这是别人的话,你在这儿说你好意思?怎么着也得加点自己的。这个观点就需要我去灌输。别人写的就是好的吗?你得有改的本事、改的技巧,得知道哪段是最打动人的,你可以把哪句话提前。我可以去传授“说什么”和“怎么说”的问题。
人物周刊:可是《新闻联播》不就是以一字不错、一字不乱为第一标准吗?
时间:不是所有节目都是《新闻联播》,还有《新闻30分》、还有《朝闻天下》,不能说所有的改革都从首钢干起,咱们可以从小岗村干起。
人物周刊:你觉得现在央视有没有特别好的主持人或出镜记者?
时间:有,新闻中心的几个“老人”,他们是在我们的价值观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现在的人没有什么价值观,只想出镜,出镜干什么不知道,觉得出镜了就踏实了。不少人就想这辈子都活在虚荣里。一位美国名主持说过:“每次出镜我都感觉是在和世界对话。”你看看人家的抱负。
人物周刊:假如你去了,你会怎么做?
时间:先搞培训,找几个学者、专家从知识储备开始下工夫。电视最核心的还是主持,必须有自己的品牌主持。什么样的人能打动观众?有个性的人,而不是在那儿板着脸说套话的人。
1994年在秦岭拍《东方之子》,左一朱晋洲(摄像);左二时间;左三温迪雅(主持人);左四张朝夕(编导)
记者直播时有不手忙脚乱的吗?
人物周刊:地方台对央视的冲击相当大,你怎么看?
时间:目前市场最大的是电视剧和综艺节目。电视剧有像《潜伏》这样的好东西,说明标准是有的,没那么多是因为水平不够。综艺节目也有好的,像湖南卫视的《快乐大本营》、《天天向上》。一些地方台不上星的民生新闻类节目也非常出色,像《南京零距离》。
何炅和谢娜是我见过的国内最好的主持人,他们走过了从说假话、套话,到说人话、真话的过程,又有机智。
人物周刊:你很喜欢谢娜?
时间:我是从专业上尊重,她很本色。为什么央视的屏幕上不能出这样的主持人?中央台记者在直播时有不手忙脚乱的吗?很少。没有良好的语言习惯,在随机的状态下,你做的东西是看不下去的。
人物周刊:你在发掘和培养主持人上有独到之处,白岩松、崔永元、王志、董倩都是你推到屏幕前的,你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有好的语言习惯?
时间:主持人不是培养出来的,人家本来就出色,咱们不过是发现者和引导者。
我选择主持人有我的标准,就是他必须有自己的独立性,他的语言必须个性化。没有废话是第一位的,然后就是有没有更好的话来代替。当初《东方之子》主持人的要求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10年前新闻中心就说要培养名主持人、名记者。但名主持人不是培养出来的,是推出来的,人家先天就不错。名记者也没有培养出来,到现在也没有谁干记者出了名。这个机制就没把主持人当重要元素来看待。都说新闻立台,其实应该是主持人立台。
人物周刊:有的人说,现在中央台给人的整体印象是严肃但不权威。
时间:如果要做权威媒体,而不只是大媒体,你的权威性建立在公信力的基础上,那你就得面对社会的不同声音,你要有所积累、有所反映,关键时刻有所表态,哪怕是开一个夜间的讨论窗口。
不是横着、竖着飞飞字幕,把电视画面用信息填满,天天直播,你的影响力就能做出来的。还得再加一个注脚,要靠新闻评论立台。我们的领导认为评论节目不好搞,要回避。我认为问题是没有找到像样的评论员,而不是内容受限制。实际上任何问题都可以谈,就看你的评论员有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政治智慧。
现在媒体语言已经从纪实语言、娱乐化语言升级到了多媒体语言。《望长城》和《东方时空》曾经为电视行业树立纪实语言的标准;但娱乐化风潮中央视影响力逐渐衰减;即将到来的多媒体时代中,央视要放下架子,利用原有的公信力,用媒体行动、新闻行动,铸造新的传播价值。
悦人耳目的事做得太多,
启迪心灵的事做得太少
人物周刊:央视的哪些问题你最忧心?
时间:我刚开始工作时只有一个频道,领导催着做节目,因为做节目的人太少了。现在岗位化了,分工明确,收入和工作量、收视率挂钩,悦人耳目的事做得太多,而启迪心灵的事做得太少。
纪录片是电视行当里最有文化品位的体裁,但我们现在面临什么问题?没有投入,甚至没有播出时段。
电影是虚拟的,你从电影院出来就回到现实了。但电视这东西,渗透进了每个人的客厅、卧室,是最有影响力的。
我们有那么多频道,至少应该拿出一个频道来。即便没有一个频道,也一定要拿出专项资金支持启迪心灵、带有文化品位的节目。
人物周刊:你是较早借用“外脑”的电视人,把一些非电视行业的人带到行业里来,乃至催生了“电视策划人”这么一个新行当。这个想法怎么来的?
时间:我们水平不够。就事论事有点感觉,或者把新鲜事物传递出来,有点本事。但你也就是看个热闹,想看出门道就只能找学者。
把有个性的学者呈现在屏幕上是值得不断去做的事,但现在做电视的人并没有辨识能力,把假学者当真学者去追捧,这是恶性循环。
人物周刊:最近让你觉得比较有意思的事是什么?
时间:我在做“我的人民XX”系列,包括人民思想家、人民艺术家等等,给一些对中国产生过影响的学者、大家拍照片。
还有10来年我就退休了,我已经进入倒计时了。从1983年在中央台实习到现在,这么多年有很多遗憾,立足媒体受很多限制。如果仅仅为宣传需要拍,很多学者往往被忽略,我要给他们树碑立传,三五年内,我要自己办个展览。
另外,我做了那么多年的人物栏目,没有真正满意的作品。我跟王韧说了,我要给他们的《大师》栏目做一期水利科学家黄万里。新中国成立以来一直讲真话的知识分子就是黄万里。“自古以来,文人无骨”,但他是文人铁骨,我佩服他。当然现在他的很多事在媒体上不太好说。
人物周刊:现在你希望自己能做成什么事情?
时间:我希望一方面在媒体做些有意义的事,另一方面做符合我个人价值判断的东西——这些东西我要自己完成,而不是依靠供职的这个平台。像崔永元做口述历史的整理,也完全靠个人能力。
到这个年龄,有一批人在做这种对得起历史、对得起良心的事。我掌握电视语言比较早,有这方面资源,认识基本成熟,不做愧对自己的经历。
(实习记者刘畅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