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梦见在那口黑窑里

2007年8月18日，一场矿难把孟宪有和孟宪臣兄弟困在北京市房山区的一处矿井下。在房山区政府组织的救援队放弃救援4天后，他们两人吃煤喝尿，凭着双手和一把铁锹，钻出井外

Q:这两年最难过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A:去年冬天，春节前最冷的一个多月，我老婆和孟宪臣老婆，两个女人去离家100多里地的瓦房（地名）干活，在一家粉坊收拾土豆粉。寒冬腊月，晾在外面的粉条上都是雪和冰，两个人天天抹冻疮膏也不管事。回来手都肿得像大包子似的，满是冻疮不说，还裂了好多口子，落下病了，手一干活就麻木，疼，大概是风湿。那么辛苦，一月才挣670块钱。

可是她们不干怎么办呢？我们两个啥重活也干不动。她们两个一走，我们两个总一起对付饭，瞎凑和吃一口。我们聊起来，最难过的就是不该上房山去，去了就受这一场灾难，不然我们日子也能过得去……

现在我俩都还老梦见在那口黑窑里，醒来眼窝里全是眼泪。有的人好奇我们咋活下来的，我们都已经不愿意提了，一提起来心里就难过。

Q:去年过年咋过的？

A:家里欠一屁股债，可是孩子要回来，老人那也得买点东西，她们两个挣的那点钱一下就花光了。猪肉那么贵，十几块钱一斤，买了十几斤。好糊弄的是年关，难过的是日子。

在沈阳打工的孩子回来，没呆两天就走了。他找的对象是我们村的，也在沈阳打工。本来订婚了，按说今年就该把媳妇娶上，可家里现在这个样子，我身体也不好，拿什么给他娶媳妇呢？他都24了，我们这结婚早，22、23差不多都结婚了。

你们再没有出去工作过？

A:我去过，孟宪臣没有。去年10月到11月，我去内蒙古锡林浩特附近一家选煤厂看场，离家上千公里。装车我装不动，装几下就浑身冒虚汗，软得没力气，还动不动就感冒，那个老板看我这个样子，就给了我一个月工资和路费，把我打发回来了。

Q:那现在地里的活全是女人干？

A:没办法，现在媳妇一个人管地里活，今年种了些玉米、高粱和谷子，不到6亩，前一个月都大旱，就这两天下来点雨。我就只能在家做个饭，还照管家里的3只老母鸡，给它们喂食，一天能捡个鸡蛋吧。我们这逢5和10赶集，别人动不动就赶集，我们一个集也不赶，有钱人赶集，没钱人着急。别人买新鲜菜吃，我们吃咸菜疙瘩也能活。

Q:那以后咋办呢？

A:不知道，靠日头吧。我们这上了岁数干不动活的老人才靠日头呢，我们两个这才49岁就这样了。看别人打工或者整个啥、挣点钱，我们真眼热，可是寻思啥也没有用，日子就这个烂样子。我那孩子在外面打工，他让自己吃上饭都不错了。孟宪臣大孩子在吉林上大学，小的今年也要上高三了，也是借了一屁股债，把村里人和亲戚都借遍了。

Q:房山这边再没找过你们？

A:去年房山公安局预审科的警察来家一回，让我们认照片，矿主李满到现在还没抓到，另一个矿主董立宏听说在监狱里。原来和我们一起在煤矿干活的，现在还有在煤矿上干的，不干吃什么？

Q:如果你是我们杂志的主编，你会选择谁做封面人物，为什么？

我喜欢那些有很大挫折、吃过苦头的人。我们村里就有很多，为你这个问题，我找过他们，但他们都不愿意出来说。

（文字整理  本刊记者  马金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