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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外的平安

(2008-05-12 11:34:21)
标签:

杂谈

分类: 专栏

王书亚

大地上总有一座城,叫逃城。大地上总有个园子,叫桃花源。这是我们苦难中的两种向往。在逃城,罪与罚被担当,就像童年的游戏老鹰捉小鸡,我们躲在母鸡后面,被宽大的翅膀遮盖,直到母鸡被钉在十字架上,人们走出来,重新活在日头下。但在桃花源,罪与罚被遗忘,与世隔绝既是理想也是刑罚。人们最大化地放弃可能性,以画地为牢的勇气把全世界抵押,换一个被削减的自由梦想。

领着孤儿,在中国穿越战火的真实故事,银幕上至少已有三部。一是1958年的美国电影《六福客栈》。艾伟德,一个伦敦郊区的女佣,28岁来到山西阳城传教。她在抗战中加入中国籍,跋涉千里将100多个孤儿护送到西安。1949年她去了台湾,继续收养孤儿。英格丽·褒曼饰演这位伟大的女性。第二部是1994年的台湾电影《梅珍》。内战期间,孤苦的村妇梅珍家毁夫亡,投靠了山里修女主持的孤儿院。1949年教会决定护送20多位孤儿离开大陆。梅珍护送这些孩子,颠沛数百公里,用自己的身体交换食物,打着白旗从两党的沙场上经过。金素梅主演了这位坚忍的女性。当年在圣地亚哥电影节上,赢得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等6项大奖。《黄石的孩子》是第三部,霍格(何克)是一位英国记者,1937年来到南京,后来成为孤儿院的校长。他领着60几个孩子,躲避战火,穿越半个中国,到达丝绸之路上的古城,甘肃山丹。

影片有明星的架势。动人,但不够力量;平缓,但缺乏张力。在主旋律与好莱坞之间,小心翼翼地回避和讨好着历史的纠葛,左右都显为难。但我最在乎的,是这个故事被叙述的方式,是通往逃城呢,还是通往桃花源?

霍格是虔诚的新教徒,全家都是浸信会会友。母亲是甘地的朋友,一生服膺和平主义的道路。托尔斯泰的《天国在你心中》,对她和孩子们有巨大影响。1914年7月,英国弟兄会的亨利和德国路德宗的舒尔茨,在火车上偶遇,立下“基督徒永远不要战争”的心志,开始组建一个推动和平主义的国际组织。霍格一家都是这组织的积极支持者。

这些背景浓缩在电影的第一个场景中,字幕打出“上海基督教青年会会馆”。画着十字架的风筝也在每一次葬礼上飘起。除此之外电影并不想讨论道德勇气与坚忍的来源。霍格是英雄,也是那只母鸡,是我们都做不到的稀有品种。影片结尾,当年的孤儿,今日健在的老者,一一讲述了对何克的印象。在当年的孩子眼里,何克无疑是最完美的人。但电影以此为基点,对人性与历史的刻画,却过于肤浅和浪漫化,或者说,过于桃花源化。

对照《辛德勒的名单》。最令人揪心的,不是拯救,却是犹太人送他一枚戒指,刻着“救一人即救全世界”,辛德勒失声痛哭、追悔不已的那一幕。在逃城模式中,被救者静默无声,施救者撕心裂肺。他知道自己不是母鸡,他知道求告与援手,撒种和收割,都是被救赎的方式。而在桃花源模式中,被救者泣不成声,施救者心如止水。逃城模式中,施救,使得救者和拯救者成为同一种人。桃花源模式中,施救却使同一种人成为了两种人。

正好看到日本电影《六千人生命签证》。多年来地上万族都在找寻自己的辛德勒,作为对过往苦难的医治。当年纳粹迫害犹太人,共有80几位诸国的外交官,为25万犹太人签发逃离欧洲的生命签证。其中两位来自彼此为仇的中日两国。中国驻维也纳总领事何凤山先生,不顾“影响中德邦交”的警告,为数千犹太人提供了签证。日本驻立陶宛代理领事杉原千亩,在1940年7月德日达成同盟后,违背外务省的命令,赶在撤馆前不到一个月,昼夜不停地签发了六千份签证。

1940年7月27日,曾任“伪满洲国”外交部副部长的杉原千亩,遭遇到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场面。数千逃难的犹太人,在那个早晨,聚集在只有一个工作人员的领事馆门口,他们实在找不到其他使领馆了。几天内心争战,杉原从8月1日开始为他们办理签证。他每天签发几百份,撤馆之后,在旅店里继续受理。直到上了火车,为抢时间杉原把写好的空白签证扔出车窗,叫聚集在站台的难民们自己填写。电影中的这一幕也是辛德勒式的。火车开动,杉原痛哭失声,说,“为什么我不早一天作出决定。”回国后他被外务省除名。1984年,和辛德勒一样,85岁的杉原被以色列政府授予“国际义人”荣誉。1991年日本政府向杉原家属作了书面道歉。

何凤山和杉原千亩的故事,比拉贝、艾伟德和霍格的故事更令我震撼,也更令我生出指望。他们相同的作为,在侵略与自卫的两国纠葛之间,不是指向桃花源,竟是指向一座逃城。在那里,我们可能是同一种人?这被典当的世界,彼此怨恨的族类,有可能经历出人意外的平安?

半个多世纪来,以色列共向2万多名曾救助过他们的人士颁发“国际义人”的称誉。旧约里亚伯拉罕为所多玛、蛾摩拉这两座罪城向耶和华求情,说城里若有50个义人,能否不毁城?若有30个,若有10个呢。耶和华应许了亚伯拉罕的请求。但这世界实在连一个义人都没有。真正的救赎,不是从霍格和杉原开始的。这世上若没有过一位全然圣洁公义的人子,我们在霍格和杉原身上看见的,就不是一座沉甸甸的逃城,而是一个落英缤纷的桃花源;就不是一个流泪的施救者,而是一个被“圣化”的偶像。

每个人都可能遇见1940年7月27日那样的关口。出人意外的平安在乎那一刻我们的心意扭转。好比一个运动员在奔跑中,有勇气扔掉手里的东西,转身拥抱流亡的亲人,失声痛哭,说“我分离的同胞弟兄啊”。

但我们活在旧我的惯性里,不断失丧着生命的可能性。我们就会死死握住那东西,当作自己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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