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18日湖州日报
钱夙伟
前不久,安吉博友“竹乡老陆”对我的博文《段子》发表评论说:“钱兄说起段子来烂赞!”我回复说:“‘烂赞’,安吉人学说湖州话?”所谓“学说湖州话”,是指那个“烂”,现在几乎成了湖州话里频率最高的一个字。
曾有个安吉人士在本埠报纸上撰文评说湖州话,颇多调侃揶揄,说印象最深的湖州话就是“烂”,“东西烂好吃,人烂漂亮,电影烂好看,让我们这些外乡人百思不得其解。单位发了一箱苹果,结果第二天上班办公室的同事都在说苹果烂好吃。为什么呢,烂了,还会好吃?”
这个“烂”确实让湖州话颜面尽失,也就是所谓的“坍招势”,显得一点儿文化品位也没有。当然,如果是贩夫走卒,或是引车卖浆者流,倒也罢了,让人难以容忍的是,一些应该很雅的场合,一些应该不俗的人士,居然也不时地冒出一句又一句的“烂崭”“烂多”,每每让我反胃恶心,就如一碗白米粥里,接二连三地吃出老鼠屎来。
当然,这个“烂”,已并非“烂”的本意,而是形容一种状态的极致。相当于普遍话里的“太”、“最”、“真”、“特”。而有的地方,比如在菱湖,为了起到强化的作用,在“烂”后还加一个“头”字和一个语气虚词“嘎”,比如,“烂头嘎涅木”(非常疼惜)、“烂头嘎值田”(特别爱怜),这“烂头嘎”显然比“烂”更夸张一些。
应该承认,这个“烂”虽然过于恶俗,但若以普遍话的这几个字替换,却又显得力道不足。而置于当今喧嚣的时风之下,为引人注目,连说话都需要提高几个声贝。这或许就是这个“烂”大行其道的原因吧。
“烂”的流行,据我所知,好像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后。那时的年轻人,突然以“烂”作为时尚前卫的标志,就如现在的网络之上,谁不知道“悲剧”的意思已经成了“杯具”,“压力”已经写作“鸭梨”,谁不会套用“神马都是浮云”“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羡慕嫉妒恨”的句式,谁就要被“out”(落伍)了一样。
显然,年轻人说“烂”,尚可容忍,就如年轻人尖叫“哇塞”“耶”,还透着几分可爱天真,而一把年纪在身也若此,则有装嫩装嗲之嫌,是要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
其实,湖州自诩“文化之邦”,“烂”的如此用法,应该为湖州话所不容。事实上,湖州话是一种文风盎然的方言,即使现在,走进一条幽深的弄堂,遇到一位沧桑的老者,湖州话当然地道,还温文尔雅满嘴珠玑,尤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让听者如痴如醉。
也因此,湖州话是可以唱戏的,而并非所有的方言,都有相应的剧种,虽然近些年有百年历史的湖剧日渐式微,但辉煌的时候,比如一出《活捉姚麒麟》,曾经进京献演,高兴发的湖剧折子戏《朝奉吃菜》,更是妇孺皆知,而这里面,当然是不会有“烂好吃”这样的粗俗台词的。
如今,要将“烂”“逐”出湖州话几无可能,无奈之下,为了延续湖州话的光荣,我费尽心机地试图给“烂”抹上一点文雅的色彩。比如,作为形容的最高级,我以为“烂”其实应该是“滥”,或者“灿烂”的烂。当然,这也不过是我夫子自道而已,而且,实际上,“滥”与“烂”,恐怕也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
无疑,“烂”是湖州话不能承受之重。现在,方言普遍面临传承危机,湖州话同样,小孩子普通话说得像北方人一样顺溜,甚至可以混充京片子,而说起湖州话来却结结巴巴,有的意思表达不出来,就像周立波的海派清口,不时地夹进普通话,弄得有点像洋泾浜英语。当然,诸如“烂”之类的字眼,还有可能让湖州话粗鄙化,这或许是湖州话面临的更大的危机。
也因此,于“烂”,至少不能再把肉麻当有趣了吧,而且,尤其要拜托正规场合的所谓上档次人士,以你们的影响,至少你们就不要去媚“烂”了吧。毕竟,“苹果烂好吃”之类,不是“烂了,还会好吃?”的问题,而是文化素养的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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