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实验小说]照片

(2012-09-21 13:01:23)
标签:

文化

分类: 实验小说

 

                                                          □孔方兄

 

天气预报上说有雨。可早上出门的时候,雨却迟迟不肯落下,空气里充满浮尘和烟气,急迫等待雨水的清洗。这个城市的空气质量跟报纸上所宣传的永远不合拍。陈然一直想戴个口罩,可是一想到这大热的天,嘴上捂个口罩,还不得捂出痱子来。再说,这一路走到公司去上班,还不知道路人会怎么想呢。他们说不定会怀疑:这个人一定是有病!

陈然撇一下嘴角,表示自嘲。沿着平常走惯的路径,陈然往公司方向走去。昨天路过时在街转角发现的那团硕大的垃圾仍然堆放在那里,旁边还添了些路人酒醉后的呕吐物。陈然瞅着脚下的道路,小心地走过,不仅是为了躲避秽物,还得避开那些坑。不知哪个脑子进了水的官员,要求把这个地方设计成步行街。地上铺的是大理石,还镶嵌着黑色的雨花石,布置了巨大的木制花坛,种着也许来自江苏的银杏树。可是,步行街不像步行街,道路又不像道路。路边永远停满了车,能通车的地方,大理石经常被压碎。陈然记得,自从搬到这个小区,这条步行街就四处是坑,有些坑里积了污水,散发出恶臭。早先时候,维护的人还用大理石修补;后来由于破碎的大理石块多了,他们就使用水泥填补。这样一来,这条步行街就像是一件花布,东一团黑西一块白。想起这个,陈然心里非常不舒服。可是不舒服归不舒服,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

不想这些烦心事了。陈然安慰自己,又觉得非常可笑。这算哪门子烦心事?不过就是一条破碎的拥堵的步行街,又不是自己家的。人家修路的还不得赚钱?批条子的也要生活。该干嘛干嘛,世界本来就是这样。还是想想工作上的事吧。陈然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思索着手头正在做的事来。

830,陈然准时来到自己的工位上。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当陈然翻开桌上的文件夹时,他发现里面夹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请转 陈然”四个字。哪里来的信?陈然记得他昨天合上文件夹的时候,里面只有他工作的文件。莫非是办公室哪个小姑娘的信?陈然心里怦地一声,仿佛一只预谋以久的烟花终于点燃了,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许多精彩的画面。一张电影票?一张入场券?或者一张机票?……也许就是一封爱慕的倾诉?想想,有好多年没有收到过信了啊!这年头还使用这么原始的交流方法的女子,一定是有着缜密的心思的温婉的女子!陈然把手放到信封上,想像着女子悄悄把信放到文件夹里的情景,心里升腾起温暖的感觉。

陈然合上文件夹,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咖啡刺激的香味飘散出来,陈然使劲吸一下,让那股速溶咖啡的香味疏解上班路上的不快。放下杯子,陈然拿起信封,他向四周看了一下,没发现有人注意他。

呵呵,陈然想,这样隐秘的事件,还是不要大张旗鼓地好。于是,陈然装做埋头工作的样子,慢慢地打开信封。陈然看到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隐约间,还是很暴露的那种。

陈然的手像被烟头烫到了,他迅速地把照片塞进信封里。心里有些疑惑。女子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么?不会!陈然心里有个确定的回答。那么,是别人?莫非……陈然的热度一下子降下来,莫非是某次行动被有心人拍到了?也不会!陈然想了想那些情景,即使是被拍到,也是拍到跟她在一起的照片,无非是吃饭,开车,看电影这一类。绝对不会拍到暴露的照片来。再说,这事的每一个环节,陈然都是心里有数的。那么,这封信里的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然慢慢地把照片抽出来。这一次,陈然看清楚了。那个在床上的女人,侧着头,闭着眼的,女人,正是妻子车娜!

恍惚间,陈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照片上的情形定格在那里,仿佛冬天结在玻璃窗上的冰花。冰凉、清晰。照片上的女人和男人显然是在做一场床上运动。可是,那个女人,怎么会偏偏就是车娜呢?有一时,陈然认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再次拿出照片,把头低下去仔细看。那眉眼,那头发,那姿势,那痣……还要再看嘛?陈然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他的手却不愿意翻开文件夹。四周有无数的眼睛,陈然觉得这些眼睛的余光已经在关注他了。办公室里的人行动显得比平时急躁,他们的动作夸张而变形,呼吸也分外急切。听,他们的呼吸,沉重、急促而没有节奏,这跟平常不一样。问题还在于陈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全身沉浸在一种忽冷忽热的状态之下,从头上有一股向下的冷气,正压着从小腹向上冲起的业火,这两股力在他的胸口部位交锋,一会儿是冷气有力量,一会又是火气向上顶。而他的胳膊和腿已经抖得难以抑制。他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前,仿佛在一场迎头而下的急雨和烈火的烤炙中挣扎,可是他的表情却是镇定的,温和的,似乎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在走神。

的确陈然走了一阵子的神。在这样的状态下走神,不是陈然的本来面貌。这一瞬间的走神所包含的内容却是无比的丰富逼真。车娜在床上的表现依然能体现在他的脑海里,眼睛稍微内视一点就可以看到。可是那个男人是谁?陈然回忆着照片,那上面只看到他的背影和那团肥大的屁股肉,不像是一个体格瘦峭的人。车娜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她什么时候遇上了这样的人?他明显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他的肚皮上一定是冒着一团肥腻的肉,他的两肋早就长出膘来了,他腿上黑毛密集……邻居?她的上司?她的同事?陈然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一个排除着,也疑问着。陈然发觉脑部与心跳完全不协调,头上开始冒汗,背上早就湿了。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金枪不倒?车娜是个不容易满足的女人吗?……那么,那么这个男人是谁?他到底是谁?是谁?是谁?……这个疑问苍蝇一样嗡嗡叫,使陈然的脑袋发涨,手臂发麻,腿部抽筋,呼吸艰难。他到底是谁?是谁?谁?谁?谁?

且慢!如同黑暗里闪出一朵火花,或如漆黑的航行中突然看到灯塔,陈然把思路从打滑的唱片那样的状态中调整过来。也许还是他。不管他是谁,肯定就是他自己把照片寄来的?他是什么意思?挑逗我和车娜的关系?我和车娜的关系出了什么问题?我又不是ED,我觉得自己还行,就是一个车娜嘛,再有一个也不成问题的嘛。可是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难道车娜是为了报复我?她为啥要报复我?我哪怕有一点对不起她的事情,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呀,而且精神上的背叛一般是不属于道德范畴的。且慢,莫非这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办公室里的某人?陈然的眼睛没有扫视,他的头比计算机还麻利,那几个男人的音容笑貌已经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可是他一个个都排除了。他们没有照片上的男人肥,就算有几个肥的,也没有照片上的男人淫荡,没有他那样的动作状态。车娜怎么会找这样的人?且慢,他到底是谁?或者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车娜真的跟除了我之外的人有关系?呵呵,关系,这是一个多么实在的词语。她真有啊!为什么呢?且慢,难道是有人故意暗示我车娜有这样一场事故?可是这人安的什么心?他在等着看我的笑话?那么我就得表示镇定平定,就像现在这样的状态,千万不能做出草率的举动,不能说话,也不能笑,更不能走动,万一一离开办公桌,就会有人翻开照片,把它给其他的同事看。且慢且慢,有点乱有点乱有点乱有点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照片上的事情真的发生过,已经发生了,或正在发生,将来还会继续发生?难道……且慢……

另外一个问题从纷乱复杂的问题串中尖锐而出,不容忽视。这个问题是:是谁把这封信放到文件夹里的?是谁呢?难道是办公室里的某个人?一定是!

是啊,一定是有人拍了照的;一定是有人把照片冲洗出来的;一定是某个冲印店把照片冲洗出来的;一定不止一个人看到过这张照片;一定是有人把照片装进信封里,并在信封上写下“陈然”这个名字;一定是有人把信带到公司来;一定是有人把信放到这个叫陈然的人的办公桌上,并翻开文件夹,把信放下,然后又合上文件夹……或者,他们全都看到过这封信……和……信封里的……照片……陈然力图把自己的呼吸控制住,可是他显然是枉费心机。呼吸的事情由肺负责,不再属于陈然自己。这时候的陈然已经像一个燃烧殆尽的木头,可是他仍然能控制自己的意识,使自己显得无比镇定,无比平静。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没有人来说信的事,每个人都有事情在做。虽然他们比平时安静,但陈然听得出来他们沉重的呼吸声。他们在等待一场爆发。如果他们知道这样的事情,并且期待着这样的结果的话,那么,他们就错了!让你们等着吧!一想到这样一个可怕的圈套,陈然反而清醒了。陈然把那个信封翻来覆去地看,那是一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没有邮戳,没有寄信人地址,只有信封的印刷厂和邮局的地址。从这些信息看,发信人显然是同城的,他(她)肯定认识陈然。想到这里,陈然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它已经把成百个男人的照片调出了内存,可是陈然无法一一排除,他没有办法思考,只能把那些男人的照片扫描一下。还有女人呢?万一这照片是那男人的老婆发来的呢?女人?陈然心里一凛,从头部向下的那股力量迅速向下压去,终于把陈然的火气熄灭了。

    陈然的确不是只有车娜一个人。发来这封信的人如果是女人,那就什么可能都有了。这个女人可以是车娜自己,也可以是任何一个其他女人。有点乱。得控制。目前的办法就是当什么也没有发生。陈然用剪刀慢慢地把那个信封剪得粉碎,然后把碎片堆成一个小丘,仿佛是一座坟墓。这件工作他费了很多功夫,看上去他是在工作,可是他做的工作是消灭一个信封。

办公室里的气氛非同寻常。而这一个早晨也出奇,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跟他讨论问题。最坏的情形是:办公室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事。当然,也不排除有人为了竞争新的提拔而设的局?总之,这是一个有N种可能的事件。唯一的真相是:车娜,外面有人!这个人上了年纪,腰身粗壮,屁股下垂,腿上还长有茂密的黑毛。

一瞬间,陈然脑海里出现许多血腥暴力的画面。他,陈然,手持尖刀,指向照片中的女人:你说,他是谁!不管你说不说,我都要把这把尖刀刺进你的胸口!刺向你的心脏!让你的心脏流血!

且慢!先别想报复车娜的事!陈然终于把自己稳住了。他设计的那些报复车娜的方案暂时被搁置在脑后。目前就是把办公室里的事情应付过去。一分钟,又一分钟。陈然在数着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可是稳住自己是多么困难。那些问题一个又一个跳出来,比眼前那一堆碎纸片还多。而他那些荒谬的惩处车娜的想法也跟着一个又一个地跳出来:那车娜绑起来,塞上嘴巴,然后勒,勒,勒,勒,勒……或者把照片放到她面前,然后再放一跟绳子、一把刀、一盒毒药、一个榔头、一把锯、一柄斧头……或者把她带到荒野无人处,然后笑着说出事情来,然后把她灭了……或者把她和那个男人一起绑住……可是这样一来,他先前被压住的火气又窜上来,跟那股冷气在较量。

    且慢!这会不行。这会得工作。陈然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似乎时间已经凝滞不前,那根秒针每走一步都显得慢条斯理,不慌不忙。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他她他她他她他……他们他们他们……

     始终没有人来向陈然说:喂,我把一封信放到你文件夹里了!

始终没有人跟陈然讨论过任何一个问题,仿佛陈然是不存在的个体。

这样的事情正常吗?陈然想不出理由。要说,大家各忙过的事,也有可能一句话也不说;或者他们说了,只是陈然没听见;或者今天的行为已经暴露……至于把信放到文件夹里的人,也许是觉得无足轻重吧。不值得一提。不足挂齿。可是这个人竟然把信放到文件夹里,这是意味着信的重要呢,还是掩饰,或者只是处于对待信件的郑重的态度……

这一天终于被陈然应付过去了,他从一走进办公室起,就一直坐在椅子上,连厕所也没有上。等办公室里的人都下班走了,陈然才把自己从椅子上解救出来。他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椅子上汪着一片水。这真是奇怪的发现啊!难道这一天既没有喝一口水,也可以吃一口饭,就可以度过去?难道这件事情真这么厉害吗?陈然看到早上倒的咖啡,撇撇嘴角。那只杯子一点热气也没有。

    陈然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本来是一条熟悉的道路,可是这一阵子,却显得陌生。本来该有个垃圾桶的地方,竟然没有垃圾桶;本来有个坎的地方,竟然很平整。更奇怪的是,那些积着臭水的坑里,不再散发难闻的气味了。也许是上衣口袋里的那张照片在起作用,陈然心头的火气慢慢冒出来了,虽然艰难,但还是成功冲上了头顶。陈然看什么也不顺眼,车让他想到车娜,红灯也让他想到车娜,连路边卖花的小女孩也被他看成是车娜而骂了一句“草你妈拉个逼的花”。陈然踢一个装着垃圾的塑料袋,用力之猛,差点把自己绊倒。街边的银杏树上挂着营养液,陈然边走边扯下了几个。有人在他这样做的时候发出笑声,陈然也还不害羞地瞪人家一眼。过了一会,陈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委屈的男人了。这时候,他先前那些荒谬的设想再一次被某个东西触发,像洪水一样淹没了他。

    报复杀人!杀人报复!报复报复!杀人杀人!

    杀!每想到这样一个字眼,陈然的呼吸就顺畅一些。

    杀杀杀杀杀杀杀……

    陈然的脚步明显快了起来。这时候,他身上已经干了,除了散发着死亡的腐臭气息外,陈然像一个容光焕发的小伙子。我就是死神!死神就是我!

    陈然几乎想唱歌了!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陈然还做了一个攥住脖子的手势。

    “老公,你回来了?快过来,看我给你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陈然干巴巴地问,仿佛从梦中醒来,梦的内容已经遗忘得差不多了。

    “你最喜欢吃的香辣蟹!”

    “哦。”陈然觉得既然是梦,还是忘掉的好。

    “你身上怎么回事,哎呀!臭死了,快去洗澡,你像干了一天苦力活,说,到底做了什么?”

“我……”陈然说,“我累坏了。”

“快去洗洗,今天可是你生日哦!”

“什么?”

“你生日啊,这你都记不得?快洗洗,我给你做好吃的啦!”

“生日……”

陈然走进卧室,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就像脱掉一层层的皮。陈然把衬衣口袋里的照片取出来,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的眼光盯着女人身上的那颗痣,他突然觉得,那颗痣的形状和位置真很不错。陈然叹了一口气,找到打火机,把照片点燃,看着照片逐渐卷曲变黑。捏着照片的手指被火烧疼了,陈然把照片丢到地板上,又担心地板,他连忙把着火的照片踢进浴室。照片上最后的一点火花闪了一下熄灭了,冒出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逐渐弥散到空气中,再也看不到。陈然把照片的残体捡拾到废纸篓中,并把它捏得粉碎。

过了一会,陈然已经在淋浴喷头下接受温暖的洗澡水的洗礼。天气预报上预言的雨水没有降临,最后却神奇地变成热水,从淋浴喷头里冲出来了。陈然让热水浇到头顶,耳朵边响着唰唰的水声。最后浴室里弥漫的水汽遮蔽了所有空间。陈然才把自己全身搓上沐浴露,细心地清洗每一寸皮肤,每一部位。陈然第一次翻开肚脐眼,不顾眼睛进水,拿了一根绵签,把肚脐眼里的黑色的结着硬块的污垢剔掉了。

关掉淋浴,陈然走到镜子前,用手把镜子上的水汽抹去。陈然看到鼻孔里露出了鼻毛的黑尖。他找到小剪刀,把鼻毛一根一根剪掉。有一根眉毛长得很长,陈然也顺着眉毛的走向,把那根过分突出的眉毛剪短。然后,陈然开始刮脸。刮着刮着,陈然想起什么来,他放下电动剃须刀,找出刀架,装上刀片,把腿上的汗毛也刮了。陈然光着身子,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欣赏自己。他扭着腰,侧头看镜子里的自己,腰还不算粗,肋条上的膘目前已开始萌芽,这得控制。陈然攥着拳头表示坚决。最后一个步骤是漱口。刷牙的时候,陈然足足用了10分钟,完全遵照医生的嘱付。

这下洗得干干净净了。走出浴室的时候,陈然回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我真的累坏了!”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