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片段

        □孔方兄

有一群年轻的孩子，四五个，十五六岁，他们有亲缘关系。一律的调皮，活泼。其中一个孩子生了病。有一天突然死了。我在走亲戚。我对孩子们说：这一趟我回来，看到了许多伤心的事情。有几个人死了。我列举那些死去的人的名字，说着说着，我泪流满面。孩子们木然地听着。我的语言空洞。我以为自己是真心的。也许还是带着许多表演成分。

一个婆婆拿出一块遮盖箱子的布，岁月和灰尘使这块布看上去相当可疑。婆婆说要拿这块布去给死者遮蔽。然后我心里觉得那块布实在很脏，颜色暗淡，而且本色是蓝色。我随着婆婆走到隔壁一间房里。有另一个（？）婆婆在收殓死者。她给死者换下衣服。我觉得这是很多年以后的一个场景。中国的收殓变得有点像日本的了——我清醒地觉得那个婆婆做的就是电影《入殓师》里手法。死者身上盖着一床脏兮兮的被子。她双手在被子底下操作，为死者换上干净的衣物，并把旧的从被子底下拿出来。那些从死者身上换下来的衣服上爬着苍蝇。一拿出来，立刻就有苍蝇飞到上面去。有几只苍蝇甚至飞到婆婆的脚上，我看见她脚上穿的不是鞋子，而是脚套一样的东西，还有些动物的皮毛。她把苍蝇爬过的脚套脱下来丢掉。死者的脚露出在被子外面。死者穿的是白色的旅游鞋（运动鞋？）。

脱下了脚套，婆婆就趴在地上，好像在祈祷。我从一道很窄的门口去看。于是我又朝前走了一点，终于发现婆婆把死者翻过，让他趴着。竟然是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这跟我的判断不相符合——死者不是年轻人。死者和婆婆的面前是四个骷髅，他们在表演。并不是白色的骷髅，它们是（为什么这句话里我使用了“它们”这个词？）化了妆的，类似某种机械装置，它们会做出统一的动作。其中有一个更具有机械气息的在指挥着，喊着口令。

很快我就发觉他们从门里出来，一边表演一边在我身边转。我又回到一个稍微空阔的地方。他们中有一个拿着刀。很奇怪的宽阔的刀。刀刃很宽大。貌似他们是表演一场戏。有人杀死了另一个。是不是死者？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给某些团体设计了更有趣的节目，好像是拍摄下来了。可惜这两个节目的内容被我忘记了。

我明确地发现我是舅舅家。有一个婆婆，干瘦的婆婆。时间是过年。我问婆婆她刚才去了哪里。婆婆说拿着家庭的节目去参加队上的比赛。我能想起那个场景。很多人都在电视上看他们的各自的节目。我很自信由我设计的节目肯定会获奖。那个节目是那样有趣，我的结论是它因为是我设计的，具有很高的艺术水平，是农村里的人不可能做出来的。

婆婆（外婆？）要煮面给大家吃。碗里有汤水，只需要把煮好的面挑进去。有新鲜的韭菜。我问婆婆韭菜是哪里来的（买的）。婆婆说：我从那里（一个被我忘记的地名）买的。吃了面大家围在电视前看我设计的节目。每个人都很高兴。参加了表演的和没有参加表演的。家庭的和谐气氛,欢声笑语。

舅舅家（？）有一个很大的鱼塘。也许不宽阔，窄长的那种。我看着鱼塘，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有很多很多的鱼，它们“走”出了水面，沿着一道向上的斜坡走。巨大的黑色的鲤鱼。它们嘴巴朝向天空，用尾巴在地上支撑身体，竖直的身体，圆睁的眼睛，它们的尾巴在地面上摩擦摆动，使身体向前移动。很快鱼塘四周就出现了很多这样的大鲤鱼。我问舅舅，它们在做什么？舅舅看了一眼那些移动的，巨大的黑色的鱼，以一种见惯不怪的语气说：这是产卵季节嘛！我发现水面上还有许多的鱼在游动。池塘的水面如同沸腾的旋涡。于是我推测那些爬到岸上高处的鱼们都是雄性，水里的都是雌性。雄鱼将把精液射向水面。有一恍惚我又觉得其实爬到岸上的是雌鱼们，它们将把未受精的卵抛向水面，那些个头略小的雄鱼们，会争着把精液排出，使鱼卵受精。

有些鱼在排泄口的两侧发展出“脚”——明显的不完整的脚，是鳍的变化。那些有这样的脚的鱼小得多。它们走得很快。接着一到高处，它们就变成了黑色的乌鸦（鱼鹰？或其他专门吃鱼卵的鸟），飞向水面。如同黑色的鸬鹚。这时天空一片灿烂。有更多的鸟飞来，其中有色彩绚丽的红鹳。它们来分享一场盛宴。

保护鱼卵的人背着潜水装置，在水面和水下游弋，赶走那些不怀好意的鸟儿。我发现一个凶手就在水里。我把他的呼气的长长的管子捏住，使他无法呼吸，暴露在水面上。那是一个稍微有些胖的，脸色由于肥胖而发白的中年男人。

鱼塘边上就是那个阁楼。那里有一个正在收殓的死者。鱼塘边上一棵高大的柳树（？）下还有一口很深很深的井。大舅舅正在结绳，准备从井里汲水上来。我奇怪为什么不使用辘轳。我怀疑那井水非常清甜，因为很深很深，远比鱼塘里的水要干净，纯净，清冽，甘甜。

另一个舅舅提着东西，叫我跟他去田里干活。我望着天空毒辣的阳光，觉得这个时候去干活，我是不愿意的。而且我用不着去田里干活，我不是依靠田地生活的人。于是我拒绝了。我看到他提的东西里有水罐，有酒。

那个偷钱的小偷在哪里?我怀疑他就是那个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