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  桥

                             ◆孔方兄

A被派去监督一个修桥的人。

A去的那天，才知道需要修这样一座桥。而且，当A到达修桥的地点才知道，原来早就有了这样一座桥。桥下既没有流水，也没有石头。从远处看，那地方是有一座桥，走近才看见：这座桥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桥下是葱绿的庄稼地。不时有人在田地里行走，劳作。

A站在桥上，四望视野开阔，天上没有云彩，阳光灿烂。没有下雨的意思。

A觉得这肯定是一个玩笑。他给布置任务的上级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传来上级明确的声音：

那里有一条河！而且非得修这样一座桥！

挂断电话，A就去执行他的公务。

A走了很久——其实那座桥似乎并不太长，而且也不宽阔——才看到有一个人坐在桥的桥拱处发呆。

喂，你在干吗？A问。

我在……那是一个年轻人，修长，穿着工人的衣服，头上却戴着一顶草帽，遮住了太阳。我在修桥。

A想问一些问题，比如为什么要在这里修一座桥等等。可是他没问。

A向年轻人解释了自己的身份。

既然您是监督的，那么我问您一个问题，这桥要修到什么时候？

A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既然大家都不清楚到底要做什么，那就不妨胡乱聊天。

A进一步解释自己的身份，以及为什么会被派到这里监督一个修桥的人。

A看见年轻人脸上带着冷漠的神情，一丝僵硬的笑容挂在嘴角。

看来他们终于知道我在这里修桥啦。年轻人说。

你在这里修桥……A沉思着说，已经很久了吗？

是啊，从我参加工作起，就在维护这座桥。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吧。年轻人说。

十多年……A不知道是应该称赞还是应该嘲笑。

是啊！十多个年头了，您是第一个来参观的人。年轻人说。

A发觉年轻人的语气里有一种厌弃的意思，就岔开话题：这十多年，你就一直在这座桥上做事？

是啊，是啊！可是你也看到，这座桥的桥拱已经够结实的了。年轻人说。

桥拱？A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我在维修这座桥的桥拱。年轻人说，你看，这拱有四道梁，第一次，我把梁加固。上头下了命令，说需要细一些，因为粗的梁拱显得笨重。我就又把梁拱改细，结果上头下了命令，说梁拱不能承重，需要加粗。我就这样，在一边加粗，在另一边改细，然后换个工作点，重复上一次的动作。

哦，这样啊！A沉思着，走到梁拱上去观察，他不是学桥梁建筑的，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的确，这是一座很不错的桥梁。美观，色彩鲜亮，如同一道彩虹。

哦，这样！A发现年轻人没有说话的意思，就继续他的发言。可是A却不知道接下去应该说什么。

你看，那边那块田。年轻人指着远处说。

A顺着年轻人的手指望去，什么也没有看见。

年轻人接着说：那块田里的庄稼颜色跟其他地的庄稼颜色完全不一样。因为那个庄稼汉早了半天种了地。还有，你看那边几只鸭子，它们是前年的小鸭长大的……

A觉得年轻人有滔滔不绝地讲下去的意思，就走到另一边去继续观察。

A看见桥梁的拱上，的确有几道梁，可是两边的粗细真的不一样。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A接到上面的命令，桥梁的某处细节应该怎么修补。接着，又一道命令下来，说的跟上次完全相反。有时候，这样的命令一道连着一道。使A和年轻人应接不暇。然而，多年的做事风格，使A无法质疑命令的可行性。他跟年轻人完全执行。

后来他们发现了一个规律。每道命令下达的时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要按照某种次序去接受命令，那么他们就会什么事也不干，因为命令是上上一次的重复。

这把戏很快就被发现了。上面命令A和年轻人每人每次接收两道命令。

后来，A和年轻人发现，不管他们接到什么命令，只要不去完成，后面的任务一定是叫他们保持原样。

就这样，A和年轻人整天在桥上发呆，眼望着葱茏的田野。

A知道，这样的生活必然无限的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