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行走·鄠邑鐘樓

清晨八點，一行四人驅車鄠邑鐘樓博物館。

考鐘鼓樓之設，華夏之遺風，文化之特色，世界建築之絕品也。顧名思義，乃鐘樓與鼓樓合稱。鐘樓掛鐘敲鐘，鼓樓架鼓擊鼓，古時用於報時。古人劃一晝夜為十二時辰，分別以地支序之，其一時辰相當於今日之兩個小時。以圭表或銅壺測時辰。城樓報時，敲鐘擊鼓，朝代不同，其規定亦不同也。

今細究之，鐘鼓報時，亦是報更。一更起於“夜漏上水”，即“昏”，或稱“起更”，或稱“初更”。止於“夜漏盡”，即所謂“旦”或“明”耳，或言“更盡”，或言“止更”。因更起於鼓，而止於鐘，故五更曰曰“五鼓”。一更始於“暮鼓”，止於“晨鐘”，故有“暮鼓晨鐘”之說。

古人更點之制，乃取自夜五分制也。按《隋書》言“夜有甲、乙、丙、丁、戊”。《漢書·西域傳杜欽曰：“斥候士，五分夜，擊刁鬥自守”。《後漢書》卷二十六言：“衛士甲乙徼相傳甲夜畢，傳乙夜，相傳盡五夜。衛士傳言五更，未明三刻後《雞鳴》”，而《雞鳴》乃衛士於殿前報時所吟之曲也。

鼓樓計時，鐘樓報時。故鐘鼓樓之建築，非起於佛教，亦非起於道教。況印度尼泊爾之地，並無鐘鼓樓之設，唯華夏獨有之古制也。南北朝時，道觀方有鐘鼓樓記載，而寺院鐘鼓樓建設，唐時方有，以至於後來“有寺必有鐘”之說。

今究鐘鼓鳴警，乃起於部落呼眾也。然鐘鼓樓之制，起於秦漢。曹魏於鄴城，首創宮城鐘鼓樓制度。其樓內每懸巨鐘，昏曉撞擊，使臣民聞之而生儆惕之心。鐘鼓根據擊打點數或取音方式不同，其作用亦不同也。按明末清初文人褚人獲《堅瓠集》言：

天下晨昏鐘聲之數，叩一百八聲者，一歲之義也。蓋年有十二月，有二十四節氣，又有七十二候，正得其數。但聲之緩急節奏，各處不同。

蘇州歌曰：“緊十八，慢十八，中間十八徐徐發，兩度湊成一百八。”杭州歌曰：“前發三十六，後發三十六，中發三十六，聲急通共一百八聲息。”薊州歌曰：“緊十八，慢十八，六遍湊成一百八。”益州歌曰：“前擊七，後擊八，中間十八徐徐發，更兼臨後擊三聲，三通湊成一百八。”此擊法，為天下南北譙樓鳴鐘擊奏之藍本也。擊鐘之數，何以一百零八數哉？此乃暗合一年氣候節律也，蓋一年有十二月，二十四氣，七十二候，三者相加，正得此數。今人熊召政《張居正》第四卷《火鳳凰》言：

釋氏念珠亦一百零八，轉借此義也。又紫禁城譙樓每次擊鐘前，必先奏以畫角三曲。曲有三弄，乃曹子建所撰。初弄曰：“為君難，為臣亦難，難又難。”次弄曰：“創業難，守成亦難，難又難。”三弄曰：“起家難，保家亦難，難又難。”此畫角三弄，蓋提醒君臣，不忘創業守成之義，一言一行，必欲盡忠國事。

吾以為鐘鼓樓之設，乃古人明智之舉也。如遇有劫盜悍匪，“盜發之處，槌鼓亂擊。次聞者，複槌以為節。俄頃之間，聲布百里，伏其險要，無不擒獲。”如遇有火災，即可撞鐘擊鼓傳訊。如遇敵人進犯，可“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

鐘鼓樓之設，唯國之都城有二式。一者建於宮廷內，或稱文武樓。二者建於都城中心，又稱坊市鐘鼓樓，其為綰轂東西，呼應南北之軸心建築，二者皆多為兩層。宮廷鐘鼓樓，始於隋代，止於明代。都城鐘鼓樓制度，完善於元代。除報時外，亦作朝會禮樂之用，故或稱之譙門，或稱之譙樓，或稱之鼓角樓。謂門上為高樓以望也。《全真濟煉薩祖鐵鏆施食全集·悲歎韻》有：“秋雨梧桐葉落時，夜馳馳，蘆花凋殘苔城畔，譙樓鼓覺催。”其“譙樓”，即言宮廷之鐘鼓樓也。《三國志·吳志·吳主傳》：有言“詔諸郡縣治城郭，起譙樓，穿塹發渠，以備盜賊。”唐·唐彥謙《敘別》詩曰：“譙樓夜促蓮花漏，樹陰搖月蛟螭走。”元人陳孚《彰德道中》言：

偶逐征鴻過鄴城，譙樓鼓角晚連營。

雨垂魏武分香淚，水湧周文演易聲。

林慮山高秋靄濕，湯陰裏近夜燈明。

誰人得似韓忠獻，鄉社猶誇晝錦榮。

鄠地處關中平原腹地，素有“銀戶縣”之稱，其沃野千里，文物豐富。考鄠邑鐘樓，始建於明崇禎八年，知縣張宗孟在重修縣城並新建四門城樓時，言其“城樓列峙，中心無主，必致地脈散也，人文不振，議建文昌閣於城之中，以鎮之。”供奉文昌，故始名文昌閣。因矗於縣城中心，俗稱“中樓”。康熙二十年重修。乾隆十年再重修，仿西安鐘樓格式。原名文昌閣，又稱大觀樓，位於甘亭街道十字街心。古時鄠邑標誌建築，第三批陝西省文物保護單位，後開闢為鄠邑鐘樓博物館。一樓為鄠邑出土文物展，其以“古鄠遺珍””，展出百餘件精品。二樓為傑出人物介紹，從史前至明清，鄠邑文明歷程清晰展現。

陳法永會長之所以極力推薦吾等參觀鄠邑鐘樓博物館，乃其館珍藏王重陽祖師玉枕石一枚，為天下最也。蹬至三樓，見墙邊玻璃櫃中，展放玉枕石一枚，側面似被打磨，青玉赫然顯現矣。金代大定十年，王重陽玉華於汴梁，四子扶棺歸葬於鄠，即今之祖庵鎮也。文革浩劫，祖師墳塋遭劫被掘。石棺啟時，靈骨、玉枕、金質帽墜子，一時見世。

2008年，鄠邑重陽宮監院陳法永道長，耗資百萬，恢復白雲仙祠、重陽祖師墓塋及地宮。2009年11月18日，由中國道教協會主辦，陝西省道教協會、北京白雲觀、香港青松觀及陝西重陽宮承辦，隆重舉行“全真教創始人——王重陽靈柩安奉大典”，國家宗教局副局長齊曉飛親臨，千人見證。金代安葬時之石棺及祖師靈骨，重回墓塋之中中，然祖師玉枕、金質帽墜子存留鄠邑鐘樓博物館，成全真道教千秋憾事。

染汙瞎道人

2023年4曰24日於武漢東湖大道觀道德書屋清君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