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有四条通道去欣赏现代舞，最基础的通道是‘身体共鸣’，这种从舞蹈中获取乐趣的能力，其实存在于每一个人的身体里，只是我们过去的教育并不鼓励、甚至有意地压抑人类对身体的关注，以致对很大一部分人来说，此路不通。第二条欣赏现代舞的通道是‘心灵感受’，这条通道适合哪些感情丰富的人，却有点不太稳定。比如今天恋爱中的你，看见一支双人舞，会感受到如天堂般地梦幻，可明天失恋了，再看同样的作品，便会觉得像地狱一样地残酷；又像我们第一次仰望夜空，看见满天星星，心里充满惊叹，并被宇宙的辉煌所感动；但是，当我们每天晚上观看同样那片天空，习惯下来之后，可能不知道那一个晚上，再抬头，便没有什么感觉了。在‘心灵感受’的通道里，因为受到个人经历和情绪的影响，会莫名其妙地喜欢或不喜欢一个作品，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所以对于希望接近现代舞的观众，可能第三条通道‘理智阅读’才是可以努力的方向。

第三条通道不从感动入门，而是诉诸理性。当我们抬头仰望同样的那一片星空，不单只是‘感受’星空的壮丽，而在原初的惊叹过后，可以平静下来，理性地研究星空的构造，并理解星空背后的那个宇宙；我们观察不同星体的颜色，辨别各个星座的位置，探索这颗星和那颗星之间的距离，换句话说，我们尝试学习一点天文学知识，有了知识的基础，便可以对漫天星空进行分析、思考和想象。在这一刻，理性为我们打开一扇大门，星空在我们眼中不再是悬疑而不可捉摸，而成为一幅铺展在我们眼前波澜壮阔的浩瀚卷轴，让我们理直气壮地进行‘阅读’！

现代舞当然不可能像宇宙星空般宏伟，但每个作品都能提供线索，让我们获得‘理智阅读’的乐趣；如果我们希望能够站在‘理智’的高度，获得‘阅读’现代舞的乐趣，那我们便要学习关于现代舞的知识，增强自己理解现代舞的能力。我们首先可以尝试走进舞蹈的课堂里，跟随舞者们舞动起来，通过学习，我们认识身体上的肌肉、骨骼、关节的构造和运用，也明白动作中的空间、节奏和力度的规律和变化，从而了解舞蹈如何通过肢体阐述人类的思想、宣泄人类的感情，和人与人之间交流的秘密。

除了近距离地‘阅读’之外，我们也可以以一个局外旁观者的角度去‘阅读’现代舞。因为一个真正的现代舞，必然会展现坚持个性、追求创新和反映时代的特质，也跟当今的社会、历史、政治和主流及非主流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我们能够敏感于生活，并对周围环境有所观察，当欣赏现代舞的时候，便更能‘阅读’出作品更深层次的社会意义。

其实一部用心创作的现代舞，包含的信息远远不止是编舞家个人的思想和感情。舞蹈中从一个动作的出现，到全部舞台效果的处理，以至整个剧场运作的配合，在‘理智’的关照下，可以‘阅读’出许多连编舞家都没有注意到的潜在意识和时代意义，而每一个作品其实提供着许多线索，让我们能够寻幽探微深入舞蹈家的内心世界，也能够旁征博引地分析推论当代社会的变迁状态。欣赏现代舞的第三条通道，便是以‘理性’为导引，‘阅读’出舞蹈背后那更恢弘的生活篇章。

今天为大家展示的第三部作品《鸟之歌》，曾经由香港城市当代舞蹈团、广东现代舞团、北京舞蹈学院、上海舞蹈学校和中央戏剧学院分别演出过，由我创作于三十年前，也就是1991年，当时中国才刚刚改革开放，舞蹈展现的是人类由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途径，而观众能够从中‘阅读’出什么，就是观众最大的乐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