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途》与南音

下一个周末(6月15、16日),由城市当代舞蹈团、广东现代舞团和北京雷动天下合作的《三势纪》将于香港葵青剧院上演。广东现代演出的节目是刘琦编排的《回声》、雷动天下演出的节目是李捍忠、马波编排的《初祭》,都是曾经在内地和外国演出过的精彩作品;城市当代在《三势纪》中贡献的,却是一部由梅卓燕编排的新作《客途》。我还没有机会观看《客途》的最后排演,但对梅卓燕自有信心,而且这个作品以著名的南音《客途秋恨》为灵感,更使我充满期待。
其实早在二十多年前,我便曾以粤剧名伶新马师曾演唱的《客途秋恨》版本,自编自演了一支独舞,在香港艺穗会的开幕典礼中演出。我对南音这种音乐,是又爱又怕,爱是因为它确实好听,怕却是因为它的声音太过苍凉,每次细听南音,总会让我心里感到特别悲苦纠结。记得在小孩时代,我常在香港电台的节目里听著名盲人师傅杜焕演唱南音,虽然不明白歌词内容,却被那种哀伤委婉的旋律吸引,可惜后来上学功课忙碌,便再没有留心杜焕和他的南音动向;可是偶尔走在街上,从某个角落传来一阵南音,总忍不住暂停脚步,重拾那种儿时滋味。
据研究音乐的学者之言,南音是古代汉唐时期的中原正统音乐,却随着历代战火频仍,来自北方的强悍民族攻打中原,文人士子往南避走,也把中原的文化带来南方,所以今天北方地区的语言包括北京话和普通话等,都已经混杂许多北方民族的口音,反而南方语言,如广州话、客家话、闽南语等,更多保存古代中原的正统之声呢!
现在被公认为最能代表古代中原正统音乐的南音,是在泉州一带的“泉州南音”,我稍微听过,感到乐声古朴大气,跟我熟知的“广东南音”既有相似之处,韵味又颇不一样。广东南音在诸多形式的曲艺音乐中自成一格,是因为广东话拥有九个声韵,歌词配合旋律,能够真正做到“说犹如唱、唱犹如说”,也所以广东南音的演唱,总给我的感觉如在倾听白头宫女娓娓细说天宝遗事,一种浓烈沧桑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一直到二十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在广东地区演唱广东南音的,绝大部分是盲人,而广东俚语称呼盲人为“阿水”,所以广东南音又叫“地水南音”。从前广东一带乡镇里的盲人,主要靠占卜算命为生,为了吸引顾客,需要兼唱南音,慢慢地南音就变成盲人独有的谋生手段和形象特色。而且早期的盲人生活坎坷,许多孤身一人,或两人为伴,带着简单的乐器,沿门乞唱,或摆地摊求赏钱,他们的歌曲音乐发乎真情,以致许多自怜自伤之词。今天研究地方音乐的人士,把美国的黑人蓝调和广东的地水南音互相比较,发现两者之间,其实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呢!
这次梅卓燕为城市当代舞蹈团排演的节目,选用的地水南音《客途秋恨》,也是我自己特别喜欢的一支曲目。据考证,这首曲子是清朝末年南海才子叶瑞伯的创作。叶瑞伯曾在道光年间到广西营商,途中爱上了一名女子,想要结为夫妇,却遇上苗乱,失去联系,女子也不知所终,便创作了《客途秋恨》以托哀思。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粤剧编剧家黄少拔以这首南音曲子为基础内容,编成粤剧《客途秋恨》,而原来的南音曲子,稍作删改后,成为了粤剧里烩炙人口的曲目之一。
我很好奇梅卓燕将要如何以现代人的眼光和手法去处理《客途秋恨》,尤其是从她过去的表现,分别用过《游园惊梦》、《紫钗记》、《再世红梅记》等传统曲艺作为灵感而编创出一系列的精彩舞蹈来看,以南音《客途秋恨》为基础而出现的现代舞《客途》,却越发叫我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