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传媒朋友喜欢用‘中国现代舞之父’的名头来称呼我，弄得香港一些朋友整天为我提心吊胆，不了解内情的人更好心规劝我：做人要谦虚一点，不要硬充胖子，惹起别人的反感。他们也说得对，我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香港人，突然被捧成整个中国的「现代舞之父」，确实是挺滑稽而让许多人难以接受的。

    有时报章杂志的报导，喜欢用些耸人听闻的称号来报导人物，可以吸引读者的眼球，想要拦也拦不住。三年前我离开北京现代舞团时引发了一些无聊的攻击性谣言，其中「曹诚渊自诩为‘中国现代舞之父’」的传闻便从那里开始，成为我的许多罪状之一。想不到本来要把我捏造成一个争名夺利的人的这一封号，却被许多传媒正儿八经的拿来套在我的头上，使曹诚渊几乎真的成为了‘中国现代舞之父’。

    最可笑的是，香港一份从来不报导文化艺术的报纸〖太阳报〗，也嗅到其中的八卦味道，在三年前谣言满天飞的时候，难得地花了一整个版面来报导曹诚渊在内地的「丑闻」。只是香港的报纸编辑们嫌‘中国现代舞之父’的名号还不够伟大，要更上层楼，硬把我说成是‘亚洲舞王’。

    我在内地生活惯了，对一些无聊而丑陋的虚假言论甚至人身攻击见怪不怪，也懒得去回应，自然更不会煞有介事地去否认自己是什么‘中国现代舞之父’或‘亚洲舞王’。不过前阵子跟北京舞蹈学院的刘青弋老师一起吃饭，她是研究舞蹈理论和历史的，大概也厌烦了「曹诚渊是‘中国现代舞之父’」的报导，挑起话头跟我说，她认为吴晓邦老师才是真正的‘中国现代舞之父’。

    我当然不会去为曹诚渊争这个荣誉称号，可是直觉感到吴晓邦老师也未必是合适的‘中国现代舞之父’人选，因为在他之前，至少还有个裕容龄，曾经在依莎多拉．邓肯那里学过舞蹈，还在慈禧太后跟前表演过「现代舞」呢！在席间我们为了谁是‘中国现代舞之父’激烈探讨了一轮，结论是不了了之，不过也勾起了我去思考中国现代舞的源头在那儿？到底谁才应该被称为‘中国现代舞之父（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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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美国的权威〖舞蹈杂志〗（Dance Magazine）宣布以五年时间庆祝现代舞的诞生一百周年纪念，也就是说，西方舞蹈界认定，现代舞的出现是在1895年到1990年之间，但到底是那一位舞蹈家首先提出现代舞的概念，可以被认定是现代舞的老祖宗？却莫衷一是。依莎多拉．邓肯（Isadora Duncan）、露芙．圣丹尼斯（Ruth St．Denis）、玛丽．魏格曼（Mary Wigman）、鲁道夫．拉班（Rudolf Laban）、露意．傅拉（Loie Fuller）等都有资格被提名为西方现代舞的鼻祖，问题是，这些舞蹈家都是差不多同时间出道，可实际上谁先谁后，却没有严谨的历史文献详细记载。虽然依莎多拉．邓肯是被人们谈论得最多的一位，甚至被推誉为「现代舞之母」，但其他舞蹈家的声望和作品质量也绝不输亏。所以西方舞蹈界发起以五年时间作为现代舞出现的一百周年纪念，至于谁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只可以各自演绎了。

    另一点有趣的情形是，被认为是有资格成为现代舞老祖宗的舞蹈家，在开始时都没有使用过「现代舞」这个名字。她们根据各自的理念出发，创造属于自己的舞蹈：依莎多拉．邓肯认为自己的舞蹈是自由舞蹈（Free Dance）和赤足舞蹈（Bare Foot Dance），露芙．圣丹尼斯称呼自己的舞蹈是灵性舞蹈（Spiritual Dance），玛丽．魏格曼坚持自己的舞蹈是表现舞蹈（Expressive Dance），鲁道夫．拉班为舞蹈创造了拉班舞谱（Laban Notation），并研究舞蹈的形态效应（Effort/Shape），露意．傅拉跳的是轻纱绕体的舞蹈，倒底唤作什么舞蹈品种，更是没有人能说得明白，可这些祖宗们就是没有那一位曾明确地说，自己的舞蹈是「现代舞」。「现代舞」这三个字，其实是后来研究舞蹈的专家们给起的名字，是泛指那些从个人理念出发，有别于传承传统的新舞蹈而言。

    所以，当我们追寻中国现代舞的源起时，便不应该被限囿于「现代舞」这三个字。到底谁是「中国现代舞之父」或「中国现代舞之母」，并不是指谁是第一个把自己的舞蹈称为「现代舞」，而应该从他或她作品的表现和理念出发，研究所创作的舞蹈是否自出抒机，有别于追求民族风貌的传统舞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