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之二：谁也没有看见过风，然而风在我的心中

——刘益锋的《风》

序：困惑

    我惊叹于这舞蹈开场的构思：大幕徐徐拉开，从舞台的上空悬挂下来五条大红色的绸带，捆缚住一个女舞者，一束灯光积聚在被缚的女舞者身上，构成了四角一心的宫廷建筑画面。使整个舞台荡漾起一种中国式的古典美：宏大而典雅，禁锢而神秘。

    随古琴乐响的弹拨、振动，舞台灯光渐渐把这样一个摄人心魄的场景，由暗渐亮地推现在我们的眼前。

    场景中的群舞者们，随着乐响、缓缓地、缓缓地从舞台的7点走向3点，而后消失在黑暗中。

    作品的开头，就像一个人被束缚在金钱、权力、功名和生命所营造的牢笼般的宫殿中，她手中抓住一个根爱情的绳索企图挣脱这宫殿的束缚。

    女舞者在这大红绸五花大绑地捆缚中，开始由弱到强、由轻到重、由原地到南、北、东、西，由原地倒地爬起到悬吊于中心的红绸荡漾于舞台之中。然而似乎这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没有任何效果。

    那古琴的乐响则恰到好处地将充满沉闷、无奈、寻求和企盼的种种信息专递给观众，并让这种氛围弥漫在整个舞台的上空。

第一舞段：听风

    宫殿的大柱摇曳了，那是风在和它争斗；人的头发飘起来了，那是风在邀请她跳舞。

    一阵喧嚣的风声从远处传来，舞台上的灯光渐渐微弱下来，四个男舞者悄然出现，将女舞者环形围住，如风般地动作将女舞者从束缚中解脱。

    女舞者站在男舞者组成环心，表现出一种突然解脱后的茫然、无所适从的状态：

    不知道这风从什么地方来，又要到什么地方去。独自一人站在风中，说不清楚在等待什么，在寻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仿佛只有一种飞扬的思绪在风中没有方向的蔓延。这种无法自控的情绪，在风中升腾，把一种情感裹在了风里，坚守着自己单薄和无助的期待。

    男子四人舞环形而舞，动如疾风，形如利剑，女舞者则在他们之间出出进进来回穿梭，最后回到男舞者们的环心，缓慢的旋转。

    风声越来越急，男子四人舞分别从2、4、6、8的方位出发充填了整个舞台。动作质感强烈，充满张力。像旋风、像狂风、像在沙漠中的疾风。而女舞者则悄然地从他们舞动的缝隙中消失了。

    我的眼睛注视着舞台，耳朵却在聆听风的声音。从这风声中我仿佛听到了编舞者的内心独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独自感受那种远离喧闹的孤独和平静，习惯了感受风的抚慰，让漫不经心的风在我的周围飘忽，心里流淌着失落的梦。任凭风牵引着趋向遥远，却并不知道是否能找回那失落的梦……。

第二舞段：听雨

    风还在继续呼啸，从舞台的正后方（5点）缓缓地、慢慢地、悄悄地横飞过来了三排成潮汐状的群舞者。随着群舞者的脚步向观众（1点）推进，风声渐渐地在他们的脚下停止——呵，它们是风带来的那片雨做的云彩。

　　灯光变成了橘红色，柔和、且充满阳光。

    “叮咚”，你听到的是什么？水滴盆中的声音，这清脆的、悦耳的水滴的乐响，翻动了人们心中的美好乐章，仿佛一滴甘泉注入心田。复苏了人的爱的生命本质、情的激越、灵魂的涤荡。

    雨夹着风，风带着雨。于是，鼓声激越，在层层递进的旋律速度中，分别由女子六人舞、男子三人舞、男子独舞、男子五人舞、混合三人舞将整个舞蹈的情绪和速度推向了一个又一个高空。

    台上所有的舞者仿佛从野草生长的呼吸中听到了风的声音；在蝴蝶飞舞的花蕊间嗅到了风的香馨，在飞沙走石的荒漠中触到了风的威严，在顽石化成的泥土里看到风的坚韧，在携雨润物的叮咚声中尝到了风的甘美，于是，他们沉浸在风的怀抱中，与风耳鬓厮磨，感受风那刚柔相济的力量和温馨。

    突然间鼓声嘎然而止，舞台中空的那根红绸悄然落下，留在舞台上的女舞者惊愕地把手伸向空中。

第三舞段：心灵之音

    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古刹钟声，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人问：“是风动？还是幡动？”佛说：“是心动。”女舞者伫立舞台中心，陷入思索之中：

    谁也没有看见过风，然而风在我的心中。那些看不见的，我看见了；那些听不见的，我听见了；那些触摸不到的，我触摸到了。于是我的心中有了一种欣慰和轻松。

    随着交响乐舒缓的乐章，群舞再次从7点走向3点，缓缓地、慢慢地、悄然地过场，时而此起彼伏的舞动起风的旋律。突然间想起了徐志摩的诗：“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交响乐的抒情慢板，如歌的倾诉，那么深邃、那么博大，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声音，是人的精神的颂歌。

尾声：随风而去

    风声再次响起，四根红绸带从空中落下，没有谁再去理会它们的存在。群舞者再次穿行其间，女独舞者也随风而下。突然，一男舞者冲上舞台，舞蹈就在男舞者与女舞者反复的拉回、自走；再拉回、再自走的动作中结束。

    风梳理着那些被物欲扰乱了的人的心绪，那些若隐若现的梦想，在风中变得清晰。于是，人跟随着风，携带着梦，去继续远行。

故事后的寄语：

    现代舞，不讲述故事，而我却在这里用《卜》和《风……》结构出这么复杂且深奥的两个故事。我只想说明一个道理：现代舞并不像古典芭蕾舞剧那样，非要刻意去讲述什么故事。然而，它的编创者却用这一特殊的舞蹈形式给观众提供了一个很大的想象空间，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将自己的生活经历、阅历和经验融入其中，给它赋予一个你最愿意听到的故事，于是现代舞就有了真正的生命力。假如你明白了这个道理，当你再一次走进现代舞剧场时，你一定不会再去茫然地思索“它在讲述什么”的问题，而是抱着“我想要什么”的心态，于是，你也就会如我一般成为这个作品的第三度创造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