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的小区是原单位所建，管理上还算严格，平时进出很少有外面的人。大家彼此都很熟悉，如果真有外人来找也大都知道。小区里老年人偏多，很多年轻人结婚都去外面买了新房子。

平时工作很忙，也只有晚上才能回家，在家里的时间的确很少。平日里很喜欢看书，尤其安安静静地读书更是觉得惬意。家人也知道我的习惯，在我晚间看书的时候，也很少打扰。

大约是在四天前的晚上，九点多了，家人又都恰好外出。自己照旧在读书，刚刚过去了春节，北京的夜晚难得的安静。

砰砰砰，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开始以为家人回来了，没太在意。砰砰砰，还在不停的敲，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夜晚，却听得格外真切。我突然意识到，家里人是有钥匙的。“谁啊？”许久才传来微弱的女声“对不起，打扰一下，我是太平洋保险公司的业务人员。”我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连门都没有开，淡淡的说了声“对不起，我不需要。”“先生，对不起，有点事情想和你说，您家里是不是有位老人，叫李毓芬。”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印象，但的确不是我家里人，我依旧没有开门，“没有这个人，你找错了。”“对不起，打扰了。”

保险公司居然改用这样的方式来推销！我苦笑下，又拿起了书…夜晚很静，我隐约听到门口悉悉索索的声音，难道那人还没走？我快步走到门口，猛地打开了门。

在楼道，一个女孩站在那里，很瘦小，两个脸颊冻得有些发红，穿着也很单薄。“你到底找谁？”我没好气地看着她。“先生，我想找一个叫李毓芬的老人。”“不是和你说了，没这个人。你怎么还在这里？”她胀红着脸，低声说道“我是负责售后服务的专员，这个客户的保费已经欠缴了，如果再联系不上她，可能就会作废。”

“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不认识她”

“先生，您帮我看看这上面是不是写着5楼511号李毓芬”她的声音仍然很低。

我接过她的纸，上面的字迹非常模糊，隐约可以看到李毓芬的名字，但是511号的确模糊难辨。我仔细想着这个名字，好像？对了，517住的老人，好像是叫李毓芬。

“哦，好像有这么个人，不过不是住511”

“啊？那可怎么办啊！到哪里去找她啊！”我话还没说完，她就叫了起来。

“她欠费多少，你这么着急”我随口问着。

“94元”

“多少？”

“94元！”

94块钱，她居然这么费劲在催缴，我不禁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孩子，她还是那么单薄，但是脸上却挂着一种难言的笑容。

“你别急，她不住在511，她住517”

“是吗？太好了，太谢谢你了，先生！找到她就好了，她都交了10多年的保费了，虽然只有94块钱，但如果联系不上，她就会中断的，太可惜了。”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很灿烂。

“不客气，你去那边找吧”

“谢谢你，先生，再见！”

关上门，我突然觉得，这女孩很值得敬佩，尽管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催缴员。

砰砰砰，又有人在敲门。“先生，还是我。不好意思，她家没人。”我打开门，看到她失望的表情和焦急的眼神。

“这样吧，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等回头我见到她家里人让她和你尽快联系”

“太谢谢你了，先生。请一定尽快通知她，再有几天就要过期了。如果有消息，请随时告诉我，给，这是我的名片。”

“行，我会的。”我接过名片，“赵望男”一个男人的名字。“这是你的名片吗？”

“哦，是我”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我家里是农村的，我还有两个姐姐，爸爸喜欢男孩，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那你有弟弟吗？”

“有弟弟，他今年10岁。我出来赚钱，就是要让弟弟上更好的学校。”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很高大，“好好干，你会成功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鼓励她，却莫名问道“你催缴这样一单有提成吗？”

“没有！”

“那你还这么认真？”

“我喜欢这份工作，能够帮助到别人，不是很好吗？不管客户缴费多少，都是对我们的信任。”

“好，快回家吧，挺晚了，等我联系到她家人，我就会告诉你”

“谢谢先生，那我走了，还要坐两个小时的车呢，打扰你了，让你费心了。”

家人回来了，我和他们说起刚才的事，母亲突然说“李毓芬？上个月就去世了啊！”“什么？去世了？”都没听说这事，我忽然想起那女孩失望的表情和焦急的眼神，觉得一阵发懵。“那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她老伴在，但是老李去了，她老伴也回老家去了”“啊？现在这房子没人住吗？”“应该是吧，她孩子也都不在这边住。”

我理了理情绪，还是照着名片上的电话拨了过去。“望男吗？我是你刚刚来访的511号房主。”

“哦，您好，这么快联系上她家人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联系上了，可是…”

“怎么了？”她很焦急。

“李毓芬一个月前就去世了”我突然觉得心里很堵，有一股热血在往上顶。

“啊？！”那边半天都没有了声音。

“小赵？”“人都已经去世了，不是你工作的原因，没事的，快回家吧，别总想着这事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机械性地说了几句。

那边的声音很弱，也很慢，“要是我能早点来就好了，要是我能早点来就好了…”她不断重复这句话，并且不自主地在轻轻抽搐，听得出，她很伤心。“谢谢你，先生，谢谢。”

第二天下班，刚一进家，母亲就说“上午有个女孩，说是保险公司的，给你一包东西”“给我的？什么？”

一个家乐福的大袋子，里面有不少国外的橙子和蛇果，上面有两个信封。一个写着李毓芬收，一个写着511先生收。

我开打第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张贺卡，上面写着“祝李毓芬老人一路走好。”

第二个信封里，这样写道：

“先生，非常感谢你的帮助。这些水果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今天去她家里，仍然没有见到她的家人，请代我转交，以表达我的一份心意。祝老人一路走好——望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