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虱子,逮虼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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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分类: 朝花夕拾 |
我小的时候,我们农村里家家户户,无论老人还是孩子,一年只穿热、冷两“季”的衣裳:春、夏、秋季,一身单衣裳;冬天,一身棉衣裳。至于“秋衣秋裤”和“毛衣毛裤”,没有几个人能知道这些“概念”。那时候,“截布”(买布)不但要用钱,而且还要用布票。布票是按人头供应的,成年人每人每年好像是一丈六尺半(16.5市尺)的布票;小孩子每年多少尺寸,不记得了——钱比较紧缺,布票也比较紧缺。所以,就“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身衣裳,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穿到破旧得实在不能再穿了,就把破衣裳剪成一块、一块的,做成“铺衬”,到时候做鞋——“纳鞋底”的时候用。
因为条件限制,那时候“个人卫生”也比较难以讲究。澡,春末和夏、秋季——天热的时候,隔三岔五地去河里洗;到了炎热的夏季,我们这些小孩子们、甚至小伙子们,天天去河湾里“洗”。天寒地冻的季节,不能去河里洗澡了,家里又都没有洗澡的条件和设备,那就最多是日子久了,烧点儿水,洗洗头,洗洗“尾”,一个一个的冬天,就这么将就着过去了。
因为缺少能替换的衣裳,因为“个人卫生”难以讲究,所以,那时候,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身上,都“招虱子”;
那时候,农村的房屋,都是泥土地面垍(土坯)垒墙的草屋。屋里都“招老鼠”,老鼠身上,“招虼蚤”(虼蚤,即跳蚤。“虼”,在我老家的方言里念作guo,第三声)。很多人家都喂猫、养狗,人的卫生状况尚且不佳,猫、狗的卫生,更无从谈起。因此,猫、狗身上,也“招虼蚤”。人身上“招虼蚤”,自然也就在所难免了。
因此,拿虱子、逮虼蚤,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消遣”。
因为虱子的个头比虼蚤大不少,爬行的速度又很慢,比较容易拿,我们就先说拿虱子吧。
虱子,皮肤颜色为乳白色,当吸食了人血之后,圆滚滚的肚子就呈现紫黑色了。一般情况下,虱子是一个一个甚至一排一排地趴在衣裳内里的线缝儿里,饿了,吸食人血;吃饱了,母虱子就开始产出一排又一排的乳白色的卵,那些卵都密密麻麻地牢固地粘在了衣裳内里的线缝儿里……
人被虱子咬了,皮肤就会发痒;虱子多了,这个咬了那个咬——持续不断地咬,人的皮肤就持续不断地痒痒起来!
痒痒得很了,怎么办呢?在公共场所,只能忍着,最多也就隔着衣裳挠一挠;在了家里,在屋里,痒痒了,就脱下衣裳来,拿虱子!
在凳子前或者炕上脱下衣裳,把衣裳翻过来,里面朝外,那一个个甚至一排排的或白或紫的虱子,就展现在眼前了。
坐在凳子上或者炕上,把里面朝外的衣裳放在膝盖上。将两手的大拇指贴近了线缝儿上那一个个、一排排的虱子,两个大拇指靠紧了,挤住一个甚至是两三个虱子,用力一挤;然后快速往前移动,二挤、三挤、四挤…..就听到“噼噼啪啪”一阵响,一个个虱子被挤破了肚子——两个大拇指的指甲盖,就随之染成先鲜红后暗红的颜色了……
虱子会爬,但爬得很慢,即便它们看到危险来临,要跑,也跑不掉。而母虱子产下的卵——“虮子”,没有“破壳”成为虱子之前,粘在线缝儿上,是不会跑的。按常理来说,是更容易拿的。但因为它们太小的缘故,用指甲挤,反而比挤虱子更费功夫。那时候,我们拿虮子的行之有效方法是用牙咬!
两手扯紧了衣裳,看准了密密麻麻地粘着一排虮子的线缝儿,低下头,张开嘴,上下牙齿咬紧了布缝,或者从右到左,或者从左往右,“嘎哒嘎哒”地咬过去,那一排虮子,就葬身牙间了。咬完了一排,往地下吐几口唾沫,再咬下一排……
这种手工拿、“牙工”咬的方法,虽然比较费时费力,却是我们当年拿虱子灭虮子的行之有效的方法。
虼蚤个头很小,小到几乎就是一个小黑点儿【百度百科上说:跳蚤成虫一般体小(几毫米,个别可达10余毫米)】,而且,它的弹跳力惊人——你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虼蚤,刚要准备捉拿,它一蹦就没影了!因此,逮虼蚤就不能用“挤”的办法,而是得用“摁”的办法:当在被窝里忽然发现了一个虼蚤,赶紧伸直食指快速地向那虼蚤摁去。(以为)摁住了之后,使劲儿来回地搓,约摸该是把那虼蚤搓杀了,再抬起手来查看——有时是把那虼蚤摁住搓杀了,有时只是搓了个空。
虼蚤不容易捉拿。而且,虼蚤咬人,比虱子咬人还要厉害——不耐咬的,身上会起一个又一个的小红疙瘩,很痒,而且越挠越痒痒!
那时候,每到夏天,虼蚤就泛滥成灾。当实在是难耐其咬了,父亲就先让我奶奶、我母亲和我们兄妹们从屋里出来,再让我大哥把打农药用的喷雾器提过来,将用来打庄稼上的害虫的农药“一六0五”,从瓶子里倒出半瓶子盖儿,倒进喷雾器里,再装上大半喷雾器的水,混和匀了,旋紧喷雾器的盖子,一上一下地提起、下压手柄,给喷雾器里加好了气(压),大哥背起喷雾器,先到西屋的里间里,把床上的席子掀起来,“嗤嗤嗤嗤”地往铺草上、席子的背面上喷雾。然后,再往地面上喷雾。喷好之后,再来到北屋,掀起炕上、床上的席子,给铺草、席子喷雾……
喷完后,关严门,放下窗户上的纸“帘子”。父亲嘱咐我们:“先别进屋里去!”等过了些时候,父亲才让我们几个去敞开门,卷起窗户上的纸帘子。
我在庄东头东台上的学校里上五年级的时候,我们的班主任马西亭老师,利用课上空闲时间和课间的时间,用推子给同学们理发。
那一天的语文课上,马老师在让我们抄写生字的时间段里,给我理发,正“咯噔咯噔”地理着,马老师忽然停住了推子:“呀哈!好大一个虱子!”一边说,一遍把藏在已经理下来的头发里的那个虱子消灭掉了。
那时候,我们人人身上都“招虱子”。但在课堂上“发现“并”捉拿”到虱子,还是头一回。正在抄写生字的同学们都笑了,有的还笑出了声。马老师听了,大声说了句:“笑什么笑?你们身上还少?”
1980年秋天,我在县城南麻的沂源一中19级6班插班复读,准备来年夏天再次高考。
那天晚自习下课后,同学们回到宿舍,上了床,脱了衣裳,大家不约而同地在电灯下拿虱子——电灯的灯光比家里煤油灯的灯光亮堂多了,同学们一个个目光灼灼地拿起了虱子!
大家正拿得起劲儿,班主任胡熙鳌老师走进来,见状呵呵地笑问道:“拿了几个啦?”
一个同学嘿嘿一笑:“刚掐杀了俩大的!”
“战果辉煌啊!”胡老师说着,和大家一起,哈哈而乐!
……
虱子、虼蚤是什么时候绝迹的呢?记不大清楚了。
1981年9月初,我背了新被褥,穿了新褂子、新裤子、新鞋——上下里外一身新地到临沂师专去上学。因为穿的是新衣裳,又有了可以替换的衣裳,而且学校里又有澡堂,每周都可以去澡堂洗澡——同学们的身上,自然也就不再“招虱子”了。
家里是什么时候不再“招虱子”、不再“招虼蚤”了的呢?那次回到老家,说起当年拿虱子、逮虼蚤,二哥说:“自从有了‘枪手’那一类的杀虫剂,咱这里就再也没有虱子、虼蚤了!”
2024年9月16日初稿,9月26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