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王播有一首诗一直以来被理解为对世态炎凉的慨叹,最近重读,发现不对。
王播年轻时极穷,寄住在扬州的惠照寺,吃饭时间到了,就跟着和尚们到寺庙食堂揩油。时间一长,僧人看不惯了,就想赶他走。
寺院开饭前要敲钟。可那天,王播闻钟赶到食堂时,已是食过人散,只有几个僧人还在打扫。王播本来就觉得今天的开饭钟特别迟,一下就明白是人家不愿意让自己吃白饭了。他在墙上题了一首诗,收拾铺盖离开了寺庙。
三十年后,王播做了官,出任淮南节度使。重返扬州时,就去惠照寺旧地重游。到寺里一看,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都打扫得窗明几净,他当年题在墙上的诗,被碧纱笼罩着,当作珍贵文物保护起来了。
王播要来笔墨,在当年的题诗后面再题了一首:
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
三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
年轻时读到这个故事,十分痛恨世态炎凉,觉得那些和尚就是坏蛋一帮。现在看惯了世态,觉得那些和尚还真不错。第一,和尚们不是一开始就不给他帮助,久了才拒绝他的;第二,拒绝他时用很委婉的一种方式,留给他自尊。再说,老是让一个人吃白食也未必是善行,未必对吃者有益。所以这个故事其实不单单是世态炎凉与否的问题。
漂母永远值得赞美。但如果韩信永远依赖漂母的,最后也自立不起,估计漂母最后也不是被赞美而是被问责了。
我想,王播是个明事理的人的话,他上面这首诗的“旨意”不会是指责世态炎凉。
我这么想着时重新读了一遍诗,发现该诗本来就只是慨叹自己成功道路的漫长和艰难(或者还兼有一点成功后的得意),根本没有指责世态炎凉的意思,“惭愧”一词表达得一清二楚。
估摸是因为人们特别厌恶势利,就把一些本来不怎么势利的故事也往世态炎凉上去解读了。
现如今,许多退位的官都非常感慨世态炎凉。我想,这种事也作两面看。炎凉不炎凉,根子不过在权上。如果当初有权时你也不私用,你身边也就少那种租用你权力的虚假嘴脸,那么,退位了之后你也炎凉不到那里去。
至于普通百姓都会经历的那种炎凉,其实无非是生活剥落伪装之后的一种真实,它并不特别丑陋。你要是看得明白、想得开,也就不是什么炎凉。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