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与状态

        ---读李小洛诗集《孤独书》

           赵宪臣

      一首首诗读下来，你能感觉到诗人的心情，知悉诗人所处的状态，并在诗的背后发现另有玄机，这样紧密地与诗人自己相关联的诗，属于陕西女诗人李小洛。

她的诗集《孤独书》的书名就点明了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就是直面孤独，如果对孤独这个词汇多加分析，会发现写作者对此中含义理解得更为深邃和透彻。写作的状态从根本上说就是一种孤独状态，写作者孤独地思想，孤独地与词语较量，孤独地与生活近身肉搏，笔下的作品就是在孤独中诞生。与其回避孤独，不如把孤独摆上台面，可能是诗人李小洛为自己诗集命名的心理动因。在孤独的状态下写孤独的诗也成了她应对生活的一种方式， 她的诗所呈现出的孤独，不是形单影只的诉说，而是状态下的摸索，就象她在《孤独》一诗中的自白，以摸取各种事物组成诗的意象，这些事物经过诗人的选择，捏合在一起颇能表达出诗人此时此刻的心思，而“我是那么爱你/却是天空下最灰暗的一个”，才是诗人对孤独的注解。在此“最灰暗的一个”不能理解为消沉和颓废，与上一句的“让我知道，这个世界错了/这面镜子也错了----”联系起来，这种灰暗更有着不被理解，甚至被歪曲、被遮蔽的表白。诗人把孤独还原成了独自的摸索，这样的孤独在动作中展现出来，更能让人直观地感受到孤独的沉重。

在这里心情与状态是李小洛写诗的一个促发因素，这是一个被情绪所左右的诗人，有没有情绪或者情绪如何都决定了她诗的走向，有了情绪入眼皆能成诗。她的诗集里所收集的120多首诗，看起来有很大的随意性、随机性，就是她心情的表露，这种心情是《一生的快乐》中的“这些房子，每一间/我都想进去坐坐，”以及“这些火车，每一列/我都想随它们走走，”还有“那些遥远的冰雪/我都愿意热爱它们。”这种快乐还包括“说一说我的裙子/深秋了，那些裙子上的花朵/我和它们一样/开着，开着。”快乐来源于心情，也反射着心情，在李小洛看来，快乐的心情必须有所依凭，投注在某种状态里的快乐才是实实在在的快乐，所以她善于把抽象的东西与生活中的状态对应。把快乐的心情置于状态之中，这样的快乐更易被感知，也易于渲染。

这样一来，以诗的形式抒写心情和状态，也成了进入李小洛诗歌的认识途径，纵观《孤独书》中收入的诗歌如果细加审视，她引人注目的诗可以大致分类，这种分类对于辨析她的诗也会多有帮助。具体说来李小洛的诗有两个突出点，一个突出点是“我”，另一个突出点是“人”。突出“我”的诗歌有《我要这样慢慢地活着》《我爱上一只麻雀》《我要去看望我另外一个面孔》《我爬上了一辆运煤的火车》《我不喜欢世界上的那些风》《我双腿背叛了我》《我不能停下来了》《我这样形容坐在一列火车上的我自己》等。突出“人”的诗歌有《找到那个要送你玫瑰的人》《做一个享乐主义的人》《在街上看到一个熟人》《想起一个人》《等一个人》《上帝让我找人》《我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一个怕冷的人》《一个有缺点的人》《我想念那些亲人》《我最爱的人》《我说的牧羊人》等。

李小洛为什么这样热衷于围绕着“我”与“人”做诗？首先要排除的是这不是诗人有意识的行为，因为在诗集的编排上，这两类诗并没有分别单列，而是混杂在了一起，这说明诗人并没有意识到她在写诗中还有这样的突出点。这种突出是无意识的突出，更多的取决于诗人的心情与状态，这些抒写“我”与“人”的诗，是心情在某一状态下的产物。就像是《我要这样慢慢地活着》《我爬上了一辆运煤的火车》一样，在这两首诗中，“慢”和“爬”都是诗人的一种状态，在慢的状态中，诗人不仅拉慢了自己的生活，也拉慢自己的一生，慢中的诗意也在慢慢呈现。而爬上了运煤的火车之后，诗人就开始与煤共流浪共命运。写这两首诗的时候，诗人肯定是在心情的驱使下落笔，没有心情的助推，诗人也不会去纠结于这两种状态。

这种心情与状态也正如《找到那个要送你玫瑰的人》《想起一个人》等诗中的抒写，诗人在对情人节那天送玫瑰的臆想，表达了等待的心情，也表达了一种急切和迫切，在诗中这种急切迫切的心情有诗句为证：“你要赶到那些玫瑰还在路上的时候/迅速找到那个送你玫瑰的人。”这样的提醒，可以说表达的极富意味。“想起一个人”更是诗人把自己直接投入到了一种状态中，而这种想一个人的状态的缘由不过是“很多年了/都想问他一句话”，至于这是句什么话，诗中并没有交待，“那句话，就这样一直搁着/像搁在冰面上的一条破船。”为了搁着的一句话而想一个人，这样的心理状态，已被李小洛在诗中做了过程的演绎，所披露出的情节，有一定的曲折性。由此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句很深情的话，之所以没说出来，一是没有来得及说，二是想说的时候已没有机会。对诗人来说，这句话说与不说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还能想起一个人，还能“一场春风吹来，终于吹疼了我的面颊。”这种疼感状态，才是诗人最为看重的表达。

李小洛的诗看似淡然平易，实则用情很深、用意也很深，洞悉她诗歌背后的玄机，才是真正读懂了她的诗。诗人在诗中更多地提供出的是一个日常的生活世界，捡拾的也是生活的碎片，你可以轻易轻松地走进去，却不能再轻松轻易地走出来。诗人的心情与状态也会影响和作用到读诗人的心情与状态，这种影响和作用就来自“诗的玄机”。李小洛玄机就是在淡然琐碎中透着心有所悟，内蕴着对生活对事物对生命的神秘昭示，她的诗《像一条蛀虫那样》在化身蛀虫蛀了方方面面之后，最后却“我要住进你的身体/把你的身体和心也一起蛀空”，让人惊讶于这只小小蛀虫的能量之大、神通之广。在短诗《一切都按原来的模样》中，写的本来是草原生活最平常的早餐，却在结尾一下子过渡到“大寒、小雪，还在路上/只有我老了”，其中的生命昭示意味不言自明。

李小洛的诗属于很有嚼头的诗，读她的诗就像是在咀嚼一块耐嚼的牛肉干，越咀嚼越有滋味。这种诗的耐嚼性也决定了她的诗经得起反复阅读，在反复的阅读中，诗的微言大义也愈发呈显，并被读者心领神会。看似无用心处都有用心，看似很随意处并不随意。体会到她的用心，把捉到她的不随意，才是真正进入了李小洛的诗歌世界。

      （《孤独书》李小洛著  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