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直面生活的难处和纠结

                   赵宪臣

      满族作家关恒武发表在《民族文学》杂志（2021年4期）上的中篇小说《放生》，是一篇写出了普通人生活的难处和个人纠结的作品。从文学必须面向生活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小说有着对生活的直面；从小说必须突出人物这个主体来看，这样的小说有着对普通人在生活难处里挣扎和纠结的揭示。

小说里遇到难处和满怀纠结的人物是那个在小说叙事中起着推进作用，并串连起情节的叫横路的人。这个人物是作家关注的小说主体人物，其他人物都是围绕着这个人物衍生而来，其中所涉笔墨较多的有横路妻子莲洁、莲洁闺密莫丽、横路朋友浩哥、初恋对象百惠等，小说就是在这些人物的相互关系及命运走向中铺展开来，把生活中的琐碎日常和纠结做了极富困惑感的呈现。

在横路身上，这个贴着农民标签的人物，有着一番属于自己的“农村人进城”经历。单从农村人进城这一特定历史时期存在的现象去辨别，小说的叙事可以归入“农村人进城叙事”，这一叙事曾经在文学写作中时常出现。在这一叙事中，城与乡的差别得到了凸显，人物命运的转换和变迁在许多作品中也有明晰的轨迹。不过《放生》更多聚焦的是横路进城以后的事，是关涉家庭与事业的书写，在这样的书写中，曾经的农村有才气青年面临着一番个人的纠结。

小说开篇就把横路置于生活的难处里，让这个因为喝了点小酒就被妻子莲洁撵出家们的人开始陷入了往昔回忆，横路是怎么从农村走出来的过程在此有了清晰的线索可寻。尽管这只是有关家庭生活的一个插曲，却揭开了人物心理纠结的序幕，被对夫君寄予厚望的莲洁撵出家门之后到时处游荡，在横路来说虽被置于尴尬窘迫的境地，但这构不成太大的纠结，构成横路纠结的是在被妻子寄予厚望与难以实现之间的困扰。作为一个机关小办事员，把妻子的厚望落在实处，只能谋求职务上的变动，但现实环境却总是让横路的努力落空。有了机遇也会被自己演砸，是这个有才气的书生感到前途渺茫、内心纠结的成因，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得无奈面对。但横路终究是个明白人，纠结是纠结、无奈是无奈，他还知道维护好家庭的重要，在离不离婚的问题上保持着清醒，就是妻子管得太严闹得厉害，横路也没有付诸离开的行动。当然这一切的前因，还是在于莲洁对这个家庭付出的太多，横路得对得起良心。

在这个家庭中，莲洁也是个遇到了生活难处的人，也有自己的纠结，她的难处是身为教师却因为参与校外补课，正赶上严查的节点而被开除公职。断了生活来源的莲洁只能靠摆摊、拾荒、打工等活计来维持这个家，上要瞻养老人，下要扶育幼子，还要为正在大学进修的横路出学费。这样的生活难处之于一个女人柔弱的双肩的确是负担过重，她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在横路身上并不过份，严管横路喝酒也是怕误了前程。小说是把莲洁按照一个能干的女人标准来精雕细琢的，但这个女人也会做出不明智的举动，她在横路正有升迁机会的时候，因为喝酒的事儿而找了单位领导，就为横路的升迁又增添了未知数，也增添了横路在家庭和工作上的纠结。

小说在处理人物关系时采用了在对比中凸显各自境遇的方式，起码有两种人物关系完成了这种凸显。一种是在莲洁与闺密莫丽之间，一种是在横路与铁哥们浩哥之间，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评论用语来说就是这两组人物关系互为镜像。莫丽因为目睹了莲洁生活难处，不甘于现状开始了自己的闯荡，以求过上有钱人的生活。独闯京城让她认识了有权有势又有钱的刘大人并嫁给了这个人，过了十年有钱人的生活。但这十年中有钱是有钱，莫丽却因为感情空虚，一个看起来富贵的女人却过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日子，犹如被判了十年徒刑。最后在刘大人犯事后，莫丽只身返回家乡，下了火车却面临无处可去的窘境。就莲洁与莫丽两个人来说，其对比是深层次的，是没钱的难处和有钱难处的一次遇合，在难处这一点上，没钱和有钱都殊途同归，各有苦衷。莫丽的不安于现状，实际上也摆脱不了另一种难处的如影随形。

书写人所遇到的生活难处，实际上就是书写人的处境，而人的处境又与外部大环境相关联，被生活难处困扰的人越多，越说明大环境出了问题。这也是关恒武小说的批评指向，直面人生的难处、直面大环境的负面影响。

在横路与浩哥之间也有这种负面影响，作为横路的朋友，干个体开影楼的浩哥在小说里与处于纠结状态的横路完全不同，这是个在生活里不纠结的人。正因为不纠结他竭力怂恿纠结的横路辞职，并用上了拉拢的手段，比如喝酒时为横路找女人相陪。也正因为看出了浩歌的用心，莲洁极力阻挠横路参与浩哥的酒局，以至还出现过激的举动。浩哥的劝说更让横路在纠结之中增添了新的纠结，徘徊在辞职还是不辞职之间。在这组人物关系里，更突出了横路的纠结。

从总体上来把握横路这个人物，他应属于虽然纠结，却是一个善于思考，也有自制力的人物，他的自制在情感方面、在家庭方面、在工作方面都能做到清醒把控，一些非份之想都在临界点上及时刹车。纠结虽还在，但显然能承受。

现实之中生活有难处和处于纠结状态的人，在底层不是个别的存在，文学写作有充分理由关注这种现象，关恒武正视这种现象本身就说明这个作家是个积极介入现实的作家，他以自己的作品揭开了生活面纱，指出了尚需社会改进的问题。以求让生活的难处化解、让纠结中的人不再纠结。小说以《放生》为题，就是以一个巨大的隐喻，来寄予对生活的祈盼，所以小说结尾处困在笼子里的百灵鸟放飞场面就有了别样的意味，那是鸟儿对蓝天的渴望，也是现实中的人对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