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后浪
赵宪臣
江河湖海中一波又一波后浪追赶前浪的景象虽然是一种自然现象,但完全可以挪用过来喻指文学后起之秀对文学前辈的追赶。从某种意义上说新人的崛起属于文学之幸,说明文学后继有人,也佐证着文学香火不绝。一个地方这样的文学后浪越多,这个地方的文学就会越发显示出旺盛蓬勃的景象。
在齐齐哈尔文学后浪中就有三朵溅起的浪花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三朵浪花均为女性,都尚处在最好年华,也都对文学写作有着自己的理解和痴迷,她们中间有的人已经走向更广阔的文学世界,跻身于中国青年作家之列。我说的搅动起地方文学涟漪的三朵浪花分别是杨知寒(杨艾琳)、乐白(芦淼)、宋千寻(宋丽华)。
这三人中,杨知寒最早为我所知还是在2013年,那时的她尚在大学读书。有一天好友吴伟科发来杨知寒的五篇小说让我过目,读过这五篇小说直接催生出了我与伟科之间《关于一个90后女孩小说作品的通信》。这个相互通信不仅阐发了我们读小说的印象感悟,也对这个爱好文学写作的女孩寄予了深切的厚望以及前景预测。记得我在信中曾做过这样的表述:“杨知寒走进小说就直奔那些困扰人生的问题而去,倒挺出乎我的意料。而且我没看出来这是作者‘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有意为之,我却感觉到了她饱满的文学天赋,正在助推着她在小说的艺术天地里从容地行进。”这个通信以及所寄予的厚望显然得到了90后小女孩的重视,被杨知寒收入了她出版的第一部小说集《作茧》中。
大约是2018年,身在杭州的杨知寒给我发来了三篇小说新作,说是《西湖》杂志的“新锐”栏目要对她进行重点推介,让我为这三篇小说配发评论。我是知道《西湖》的这个栏目在中国文坛相当有份量和影响,也知道被这个栏目所推介的作家有不少成了崛起的“文学新势力”,可以说这是一个助推作家年少成名的平台。于是我马上动笔,根据阅读小说的发现,为她写出了《杨知寒小说的冷与空》的评论。在那篇评论里我首次提出了“知寒小说”这一说法,“知寒”也并非是作家笔名的延袭,而是指向了作家对待生活的一种姿态。正如社会生活本来就是光明与黑暗、温热与寒凉、乐观与悲观、真善美与假丑恶交织并存,呈现着生活的一体两面。在这样的一体两面中,作家关注普通人所面临的一些困境,但没有盯住生活的负面不放。知寒才会有嘘寒问暖、雪中送炭的冲动,在杨知寒的“知寒小说”里,她就是为了这一冲动而抵近了生活的寒凉。
那一次杨知寒在“新锐”栏目的发稿有些不顺,但没有对杨知寒造成太大影响,倒是显出了90后女孩的韧劲,她后来的文学创作数量和质量都显著提升,几年工夫就跻身于中国后起的青年作家之列,在中国文坛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迄今杨知寒已在全国很多知名刊物上发表了小说,这些刊物包括《人民文学》《民族文学》《上海文学》《百花洲》《芙蓉》《山花》《长江文艺》《湖南文学》《山西文学》《青年作家》等。有的小说还被《中华文学选刊》《小说月报》《长江文艺-好小说》等选载。她的小说《邪门》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度青春文学年选,小说《大寺终年无雪》上榜2020年度中国小说学会短篇小说排行榜第六名。其本人获得了首届黑龙江文学艺术英华奖--萧红青年文学奖。这些创作成绩的取得,的的确确显示出了杨知寒“在小说的艺术天地里从容地行进。”
仅就她的那篇进入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的作品《大寺终年无雪》而言,就能看出这个90后作家的与众不同,她的小说能被中国小说学会的那些专家认可,肯定有撼动专家时时绷紧的文学神经的地方。这是一篇有关人与人沟通的小说,沟通来自同代的两个女孩我与李故之间,而为什么要沟通则是我受到李故母亲常姨的请求,了解规劝经常逃学、性格很“各色”的常姨女儿李故。于是两个女孩在城市的一座大寺里进行了接触,接触的结果是我在李故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越接触越“臭味相投”,从而也得出了结论,李故这样的人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不过是适应不了规则罢了,就像小说中所说:“再好的规则,也有被淘汰出局的人,相比之下,后者适应的规则大众也许根本想不到,别说理解了。”这也是小说要竭力表达的一个重心,为此小说还牵扯出了另一个在上学期间就失踪了的女孩魏子心,并写出了我与她的交往。事实上小说写出了三个具有判逆性格的女孩,在她们相似或不同的叛逆行为中,看起来不合规则,但也都是来自这些女孩对生活的自我减压,或者是青春期的躁动,就像是李故对大寺一个年轻和尚的朦胧情感,让她总是乐于出现在大寺的扫雪人群中。这些女孩的特立独行都有合理解释,作为这些孩子的家长给予更多理解,而不是再添乱才是正确选择。在有关书写代沟的小说中,杨知寒的这篇《大寺终年无雪》确属充满异质性的小说。
小说对常姨这个人物神态和动作的把握与描绘,可说是深得鲁迅《祝福》中描写祥林嫂神态时“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个活物”的神韵。杨知寒在写到常姨的神态时,也看似抓到了常姨“眼珠的间或一轮”,以鲁迅的笔法描写出的常姨神态既精准又惟肖。常姨的神态和动作在小说的各种场合多次出现,每次出现都被作家精准捕捉并呈现,为小说增色不少。
有意味的地方还在于,作家的小说以“大寺终年无雪”为题,通篇却在写到这座大寺时,一直在下雪和扫雪清雪,与“终年无雪”构成了一种相对立的关系。也许其中包含关于有与无的认知,有就是无,无就是有。以大寺的雪来说,有雪也是无雪,扫雪清雪就是实现无的过程,而更深层的意味则是作家通过自己的小说,对忧心孩子特立独行的家长进行劝导,要以“大寺终年无雪”的心态来看待孩子的言行,多一些理解,少一些担忧。
90后的杨知寒不能说是涉世很深,但她却是个清醒的作家,她在一篇《写,一定是一种运动,类似于传球吧》的创作谈里曾谈到:“相比情节上的奇巧,文字上的雕琢,而今越来越感受得深的是过去常有所感,却说不清楚的一种。那大概才是写作的密钥。写,一定是一种运动,类似于传球吧。”并且还萌生了“踢,照心窝踢”的念头。有了这个在写作中的“照心窝踢”的念头,杨知寒想写不出好小说好像都已不可能。
另一个文学后浪追赶过来的时候声息不是很大,但劲道却挺足。我是在市作协组织的一次文学会议上注意到一个叫芦淼的女子的,当时她就坐在我身后,极其认真地倾听大家的发言。当时因为不熟悉,连这个女子的名字都是事后知道的,更别说对她个人情况的了解。但我却感觉到这是一个有内涵的人,看起来知书达理。这个初步的感觉印象还没有与她的文学写作联系起来,只能算是刚一接触时的闪念。
后来读到她的作品,并有了几次文学活动中的一起参与,我才对这个80后女子的写作有了全新的认识。这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文学写作者,有对文字的敏感,有充盈的才情,有文学的涵养,但在文学写作上,她并不是一个把一门心思都扑在文学上的写作者。这个在生活中看起来风风火火、总是行色匆匆的人,有她自己要干的经营乐白书屋、编辑“齐齐哈尔文艺公众号”等事情,文学写作之于芦淼只是劳作之后放松自己的方式。
应该承认,文学对调解人的情绪有很大助益,尤其是沉浸在写作中的时候,那些挥之不去的生活烦恼和不快会转瞬间烟消云散,这也是文学具有持久魅力的原因之一。这种状态下的写作,更多的是表达写作者的此时此地心情以及所思所想。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写作,芦淼也有属于自己的收获,她的作品曾亮相于《长江日报》《黄河报》《西部散文》《岁月》等报刊。
我是走进了芦淼的微信公众号“月白色忧伤”后,才得以窥见她由文字搭建起的色彩斑澜的世界。这个均以她的网名“乐白”推出作品的自媒体,有一个每期都放在篇首涵盖范围广大的推介语或者说是提示语:“我是乐白,任往事在岁月的流沙中越陌度阡,愿斑驳了的时光留下生命本来的样貌。”我不太清楚芦淼的网名乐白与月白之间有没有关联,也不知道这个乐白一词取自何处?但既然芦淼对这个乐白有兴趣,那就肯定有她拿来做网名的理由。从公众号的命名以及提示语中就能看出,忧伤、往事、岁月以及时光、生命是芦淼在写作中非常看重的词汇。对作家而言,忧伤是一种情怀,这种情怀并不意味着对生活的悲观,更多的成份应该是悲悯。尤其是呈现出月白色忧伤,是只属于作者本人的忧伤,里面有着复杂的、一言难尽的个人体验。至于书写往事和岁月,那是每一个写作者都热衷于干的事儿,这也是世间之人抵抗遗忘的一种方式。乐白的往事书写之文有青春气息浓郁的《多少青春曾走过》,有怀念父亲的《无声的告别》,有走进村庄的《曾经故乡》,有在嫩江乘船经历的《渡江往事》等。这些往事书写,再次印证了不管岁月如何沉埋了过往,一旦诉诸写作者的笔端,往事就不再如烟,也不再随风,而是清晰如昨、历历在目。
对芦淼来说,很多时候有关时光和生命的书写是面对当下的书写,也就是写自己生活中的此时此刻,这方面的作品集中表现在了《山城行记,寻梦之旅》《江湖有酒,你有故事吗?》《痛与漫想》《痛的记忆》《震动心垣》《花海入梦》《一间书屋》等篇什中。其中关于疼痛的书写,是她处于负痛状态下的生命书写。就在疼痛袭来的一刻,芦淼的思维异常活跃,思考和漫想开始与疼痛相伴相生。她的很多思考是富有生命体验的思考,譬如:“疼痛中,人总是容易出错或者慌乱”一语,就是来自她的切身体验,有着对生活中疼痛者的警醒意味。
芦淼是个写作上的多面手,也尝试了文学多种体裁的写作,除涉笔最多的散文随笔之外,她还写了不少诗词类的作品,这类作品有拟古的也有现代的,都被她所掌握。有些诗句还不乏精彩,像写嫩江的“长天万里白云静,裹住寒江流向东。”写桃花羮的“文火慢煨出丽质,柔肠宛转过清汤”等,这些诗句随手拈来却给人干练清丽的感觉,生活意味也不缺失。
我还曾在“月白色忧伤”公众号里跟踪阅读过她写的长篇小说《21把手术刀》,听起来这就很像是一部有着悬疑色彩的小说,但这却不能说是个标准的悬疑小说,倒可归类为“凄美的情感故事”。这个故事在两个层面推进,一个层面是小说中的一个叫乐白的女子与一个叫辛纬的男子的交往,另一个层面是辛纬讲述的与一个叫洛一女孩的交往。这两个故事的交错推进,意在完成有关人的救赎主题。这个长篇目前已在芦淼的个人公众号里连载了15章,我看着好像还处于未完成状态。记得是在写作过程中,我曾叮嘱她小说应该交待出21把手术刀的来历,以及拥有这21把手术刀的缘由。因为这21把手术刀本身就构成了悬念,小说得解开这个悬念。虽然关于21把手术刀小说做出了交待,但有些失之简单,没构成故事性与小说融为一体。其实这21把手术刀也能延展出小说的另一个枝叶,也是很有写头的一个道具。
芦淼能得心应手地在写作的多种文体之间来去自如,得益于她对文学语言的灵活掌控,这是一个有着语言自觉的写作者,这种自觉让她的语言充盈着语感。
关于语言的重要性,在最初的新时期文学中有一个例证曾引起关注,那就是先锋作家孙甘露的小说《信使之函》的开头一句话“在那里,一枚针用净水缝着时间”曾引发了作家热议。尽管事后有人考证出这句充满诗意的语言并非孙甘露首创,而是取自聂鲁达的诗歌,但这种语言的表达方式,被小说家所征用仍吸引了阅读者眼球。这就是语言的力量,一旦诉诸了语感和含量,语言就会彰显魅力。
所谓的语感,就是一种语言感觉,也可以说是作为写作者本身所具有的一种语言敏感。富有语感的写作既有语言运用的精准到位,也有语言表达的含蓄蕴藉,这看起来十分矛盾,却是真真切切的语言存在。一个作家在写作上的修为如何,也体现在了语感上,这个语感在作家的写作中已经与作家融为一体,属于作家自然而然的语言生成。但这个语言生成虽然不是作家的有意为之,却会被读者所感觉所领悟所接受,最终将淋漓尽致地发挥出语言功能,显露文学语言的美感力度。芦淼是一个形成了自己语感的写作者,她的写作也已趋向稳健,她所面临的是如何从狭小的自我世界走向更大的场域,从内视私我空间过渡到关注宏大的现实,写出更具人性色彩更具时代感的作品。
文学后浪里的宋千寻(宋丽华)是个清新的存在。这种清新是一个曾经的乡间女子走入城市并在写作中显露出来的,无法伪装也无法虚饰,那是一种来自田野的水灵灵气息。以千寻做网名笔名,寓意着不断思考和探索的精神状态,舍丽华而取千寻,表明了一个热爱写作的女人不想哗众取宠的意愿。
与这个最初还处身于乡土的女作家接触,是缘于她加了我的微信询问一些关于写作的事宜,当然在此之前对于她我多少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说是写的东西个人特色鲜明,而我一向对脱颖而出的文学新人抱有关注的热情,所以也乐于与这个未曾谋面的写作者交往,探讨一些文学问题。我和宋千寻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在交往一年之后,也就是在2018年市图书馆主办的“四侠论剑——关于武侠小说及其《三剑庐夜话》”的论坛上,身在富裕县的宋千寻远道而来聆听论坛讲座。对那次讲座事后我曾概括为“四侠论剑说武林,来者听罢长精神。”因为初次见面,千寻就给人以精神飒爽的感觉。
在那以后很自然地就关注起了她的写作,对她的写作成绩也略知一二。从事写作以来,宋千寻已在《星星》《微型小说月报》《故事会》《山东文学》《黑龙江日报》,甚至在国外的多家报刊(包括德国、美国、加拿大等华人报刊)上发表过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
在微信时代,了解一个作家最方便的途径就是走进她的个人微信公众号。现在青年作家的个人公众号就是一块写作自留地,更何况宋千寻的公众号自命为“千寻花田”,本就有自留地的寓意,走进她的“写作花田”,来自土地的乡野气息迎面扑来。在这块“花田”里,书写乡人和乡事是宋千寻写作的一个重要选项,她的那些以故乡为叙事主体的写作,不管是散文还是小说都留有个人的鲜明印记。
在书写故乡人事方面,宋千寻有着自己独有的清醒,她曾在散文《无题》一文里写到故乡:“我不止一次的想用我的笔临摹他,可是写出来的总不是当年的感觉。总希望我的笔能像一根针,插进血液有一种尖锐的疼。然后顺着血管流进心窝,贴着他,让我获得巨大的幸福和痛苦的真实感,不枉我写字一回。”这段话可看作是宋千寻写作故乡为自己规设想出的一种愿景,其实她的散文已经写出了当年的感觉,也有一种痛感在文字间弥漫。譬如《等雪》一文里,在父亲离世后,一个飞雪的日子,母女背井离乡迁徙的场景,就在少年宋千寻的记忆中驻留,尽管漫天雪花覆盖了离乡的脚印,但却覆盖不了悲伤,皆因为那是影响人一生的场景,只要回想起故乡,这个场景就会浮现。
写伤痛以及关注故乡那些独特的人物,是宋千寻故乡书写的首选,她在个人的文学画廊里贡献出了温大眼珠子、宋四、李大支客等人物。这些人物分别出现在了她的散文《无题》《无暖之命》、小说《支棱起来》等作品中,这些人物都与作为写作者的宋千寻沾亲带故,写这些乡村人物可以说是在写她自己熟知的人,因此写起来能把这些人物写的活灵活现,人物的与众不同也能尽收眼底。这些人物都是变化中的人物,他们的变化不是越变越好,越变越志得意满,而是越变越不如意。对这些人物宋千寻流露出的是爱恨交织的情感。
在乡土书写中,宋千寻不是充满乐观,而是以揭出伤痛的方式来打量过去的乡村生活,这样的方式可以说是来自乡土文学的传统,在鲁迅、萧红的乡土作品中,这样的方式就已然存在。不过时代的演变,也在催生着文学的演变,尤其是在当下城市化进程中,乡土书写正在向新乡愁加速转化。宋千寻的乡土书写实际上就属于新乡愁写作,对她而言,所谓的新乡愁就是曾经的乡下女子在进城之后作为城里人对乡土生活的回望。这时候的回望已不是立足乡土写乡土,而是立足城里写乡土,也就是说作为写作者的宋千寻此时的乡土写作又多了一个城里人的视角,这个视角更能发现乡村人物身上的积习,因为曾经的感同身受,对一些落后的积习更有锥心的体察,就像是宋四的酒后打老婆,这一恶劣积习曾经在农村司空见惯,但宋千寻却无法容忍,她态度明确地与宋四断绝往来,就是出于对这一曾经积习的抗拒。
宋千寻的新乡愁写作不可能凭空产生,仍延续着自鲁迅以来的反思国民精神一脉,在书写乡土人物时抓住了这些人物在时代的演进中或原地徘徊或逆向而行,仍与所身处的时代格格不入的落伍状态,并对与时代不相适应的习俗和落后文化观念予以揭示,这本身就是在尽一个写作者的责任,以最大的可能发挥出文学的功用。
宋千寻的另一个写作路径与她的日常阅读有关。阅读是作家必不可少的日常功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阅读就没有写作,在写作之余进入阅读模式,保持不变的阅读姿态,对作家来说是经常性举动。宋千寻是一个喜欢读书的写作者,她的喜欢不仅停留在了读书本身,而是通过读书为自己的写作铺路,在她的“千寻花田”公众号里,由读书引发感慨和联想的文字占了想当大的比重。围绕读书展开的写作于宋千寻而言是读书之后的意兴未尽,也是思绪在离开书本之后的进一步延续和扩展。《伶人花》《睡在风中的鸟》《娜是非》《刮过秋风又是冬》《恨事》等都是由读书引发写下的随感随记。这其中的《刮过秋风又是冬》一文就是她联系自己的阅读和写作,把两者的关系梳理得很透的随感,说明宋千寻对阅读和写作有着清醒的理解和认知。摆对了两者的位置,阅读和写作方能呈现齐头并进之势,阅读助推着写作的深化,写作凝缩着阅读后的思考,在这样的良性循环中,文学作品的新质也在更迭。正如同宋千寻的那些由读书引发出的随感之作,其中注入了不少历史文化的含量,这也是她在写作中建起的另一个维度,借助阅读提升写作,也提升自己。
在翻看宋千寻的作品中,《阁楼里的写作者》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篇发表在《青年文学家》杂志的小说是一篇在回身反观文学现实上相当犀利之作。这是一个文艺青年对文学写作充满痴迷的悲剧故事,直指当下无名写作者面临的无法摆脱的写作困境。这个叫杜向的文学爱好者的悲剧,是个人对文学痴迷和固执与不尽如人意的文学现实合力作用的结果。小说是从两个发小与杜向相聚并规劝、相帮中完成了杜向的命运流程,结尾具有令人无语的反讽意味。这篇小说在宋千寻的写作中严守了小说规则,手法较为圆熟,亦有独属于个人的语言表述,可视为小说佳构之一例。
从总体上看,宋千寻的文学写作更多凸显的是个人的率性而为,她散文中的很多篇章都是随心所欲之作。写作中的率性而为也是一把双刃剑,率性而为固然体现出了写作中的自由度,更能让人体验到作品不加遮掩的一面,凸显了作家主体的性情,但是这种率性而为如果不加节制,也会写起来松松散散,把握不住作品的核心及主旨,越写越“征程漫漫”。如何从心所欲不逾矩,是宋千寻写作一道思考题,为自己的写作规划出应当严守的边界,她的文学写作才能行稳致远。
我这里写到的三个齐齐哈尔潜力十足的文学后浪,杨知寒是一个有着明确意向的作家,她的写作就是专攻小说,尤其是以短篇小说见长。另两位却是尝试各种文体的写作,目前她们还处在不确定之中。从术业有专攻出发,形成某一方面的专长,然后兼及其它,更有益于文学写作的日益丰满。寻求在一种文体上获得突破,对芦淼、宋千寻来说很有必要。甘当文学写作的多面手,也不是不可行,但是也极容易淹没了作家主体,自身形不成醒目的标识,也是在文学堆里为分辨和剥离出自己设置障碍。
杨知寒的小说大部分发表在了公开出版的文学国刊省刊,已名声在外,芦淼和宋千寻的作品虽也见诸报刊,但更多的则是在网络自媒体上游刃有余,她俩的写作自得其乐的成份居多。这也反映了目前的一种文学常态,作品在什么媒体发表并不是最为重要的,重要的是写出了什么?达到了什么样的高度和深度?在各自的领地里跑马,只要跑出了气势,跑出了与众不同,都可视为文学写作的新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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