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苏轼四子苏遁的考证
刘兆彬

     苏遁（1083—1084），小名干儿，苏轼第四子，王朝云生。孙汝听《苏颍滨年表》云：“（元丰）七年甲子（即1084年），…三月癸卯，有《次韵子瞻特来高安相别却寄迈迨过遁》诗…七月乙丑，轼幼子遁卒。有《勉子瞻失干子诗二首》。”
     从文意看，苏轼有四子：迈、迨、过、遁。以往的研究者，对苏迈、苏迨、苏过都有所提及，但是对于苏遁，则很少有人提及，刘正成先生的《中国书法全集·苏轼卷》有两处提到苏遁（苏遯），但是比较简略。我们从《苏轼全集》中苏轼写于1084年的诗《去岁九月二十七日在黄州生子名遁小名干儿颀然颖异至今年七月二十八日病亡于金陵作二诗哭之》可知，干儿是苏遁的小名，生于元丰六年（1083年）九月二十七日（按：公历为9月12日），元丰七年（1084年）七月二十八日（按：公历为1084年8月31日）病亡于金陵。
     苏遁夭，苏辙尝作《勉子瞻失干子二首》（《栾城集卷十三》）悼之，诗曰：
     “人生本无有，众幻妄聚耳。手足非吾亲，何况妻与子。偶来似可乐，强作室家喜。忽去未免悲，欣成要矜毁。君家两岁儿，毕竟何自始。变化违初心，涕泗剧翻水。吾侪近始悟，造物聊复试。道力竟未完，聪明信难恃。破甑不复顾，彼无爱甑心。弃璧负赤子，始验爱子深。诚知均非我，胡为有不能。一从三界游，久被百物侵。朝与喜怒交，莫与宠辱临。四物皆不胜，生死独未曾。不经大火烧，孰为真黄金。弃置父子恩，长住旃檀林。”
从“君家两岁儿”一句，可知苏遁(干子)夭年两岁，与苏轼诗所言相符。
     那么，苏遁究竟是苏轼的那一位夫人所生呢？
     苏轼的第一任夫人王弗（1039-1065，追封通义郡君），眉州青神王方女，十六岁时嫁给苏轼，治平二年（1065）卒，年二十七，为苏迈生母。
     苏轼的继室王润之（字季璋），是王弗的堂妹（1047—1093，封同安郡君），父王介，苏迨、苏过生母，亦先苏轼而卒。宋王宗稷《苏轼年表》云：“哲宗皇帝元祐八年癸酉（1093）先生年五十八，任端明、侍读二学士。是年先生继室同安郡君王氏卒于京师。按先生作《西方阿弥陀赞》序云：‘苏某之妻王氏，元祐八年八月一日（按：农历，公历为1093年8月25日）卒于京师。’谨按：苏轼初娶通义郡君王氏，乃同安之堂姊也。苏轼《祭王君锡丈人》云：“某始婚姻，公之犹子。允有令德，夭阏莫遂。惟公幼女，嗣执罍篚。”由是推之，通义为同安之堂姊明矣，但未能究先生再娶之岁月耳。
     但是王弗和王润之的子女中，并无苏遁其人。苏遁究竟是谁的儿子？《苏轼全集》卷二十二的《朝云诗（并引）》，云“朝云姓王氏，钱唐人，尝有子曰干儿，未期而夭云。”可知朝云（1063-1096）曾经为苏轼生了个儿子，小名干儿。从上文所引《去岁九月二十七日在黄州生子名遁小名干儿颀然颖异至今年七月二十八日病亡于金陵作二诗哭之》诗可知，干儿即苏遁。苏轼甚爱之，伤其夭折，故作此诗悼之。诗曰：
     “吾年四十九，羁旅失幼子。幼子真吾儿，眉角生已似。未期观所好，蹁跹逐书史。摇头却梨栗，似识非分耻。吾老常鲜欢，赖此一笑喜。忽然遭夺去，恶业我累尔。衣薪那免俗，变灭须臾耳。归来怀抱空，老泪如泻水。我泪犹可拭，日远当日忘。母哭不可闻，欲与汝俱亡。故衣尚悬架，涨乳已流床。感此欲忘生，一卧终日僵。中年忝闻道，梦幻讲已详。储药如丘山，临病更求方。仍将恩爱刃，割此衰老肠。知迷欲自反，一恸送余伤。”
     悲恸之情，溢于言表。
     关于苏遁的母亲朝云。宋王宗稷《苏轼年表》是这样说的：
     “（神宗熙宁）七年甲寅（1074），先生年三十九，在杭州通判任……是年纳侍妾朝云。墓志云：‘朝云姓王氏，钱塘人，事先生二十有三年。绍圣三年卒于惠州，年三十四。’以岁月考之，熙宁之甲寅至绍圣之丙子，恰二十三年，乃知纳朝云在是年明矣。朝云年三十四，是为癸卯生，来事先生方十二云。”
     可知朝云生于嘉祐八年癸卯（1063）年，苏轼时年二十八，官于凤翔。朝云于1074年嫁给苏轼作侍妾，服侍苏轼23年，于绍圣三年（1096）农历7月卒于惠州，苏轼时年六十一岁，有诗悼之，及作墓志，悼诗如下：
    “《悼朝云诗（并引）》：（绍圣元年十一月，戏作《朝云诗》。三年七月五日，朝云病亡于惠州，葬之栖禅寺松林中东南，直大圣塔。予既铭其墓，且和前诗以自解。朝云始不识字，晚忽学书，粗有楷法。盖尝从泗上比丘尼义冲学佛，亦略闻大义，且死，诵《金刚经》四句偈而绝。）苗而不秀岂其天，不使童乌与我玄。驻景恨无千岁药，赠行惟有小乘袢。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
       苏轼《与李方叔四首（之四）》云：“朝云者，死于惠久矣。别后学书，颇有楷法。亦学佛法，临去，诵《六如偈》以绝。葬之惠州栖禅寺，僧作亭覆之，榜曰六如亭。最荷夫人垂顾。”可知苏轼和继室王氏、侍妾朝云之间的感情很好。苏轼作于绍圣元年（1094年）农历十一月（按：公历在1094年12月11日——1095年1月8日间）的《朝云诗》云：“（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独朝云者随予南迁。因读乐天集，戏作此诗。朝云姓王氏，钱唐人，尝有子曰幹儿，未期而夭云。）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玄。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扇旧因缘。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阳云雨仙”，是二人感情融洽的又一证明，苏遁早夭，朝云又先苏轼而卒，苏轼的悲痛可想而知。